陆卿压着他俯身,然后往左侧一拉缰绳,将几乎追到身侧的人撞下山崖,他再次抽出佩剑,侧身砍断了另一人的马腿。
这禁军人仰马翻的朝后滚去,山道太窄,将后面的追兵阻了几步。
萧洹的胸口难受极了,像被一团吸足了水的棉花堵着,烧灼感从肠胃里往上涌,将他嗓子都烫哑了,忽然道:“我今晚算计了你,如果南北大营如约来了,你就……”
陆卿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心神全部放在后面的追兵身上,敷衍道:“好了好了,知道了……陛下乖乖坐好,别乱动。”
“……”
萧洹觉得大将军可能脑子被风吹糊了,才会把皇帝陛下当成当年那个十岁稚童。
怎么办?有点不想坐他的马了……
禁军紧随身后,点燃的尾箭像直飞而过的烟花,将风卷的热烈而歹毒。陆卿的御马之术十分高明,看到地上有个坑,知道这种地方容易绊马蹄,于是越马而过。
萧洹实在忍不住了,胸口一痛,默不作声的呛出一口血,喷在陆卿手腕上,借着月色,竟隐隐发黑。
陆卿瞳孔一缩,然而很快镇定下来,他也不客气了,从马上拎下一壶冷透了的酒,兜头浇在萧洹脸上,然后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终于摸到了只白色瓷瓶——这东西是战场上救命用的,突围敌袭,会使毒的多了,十分不巧,他本人也很喜欢用这种手段,所以防着呢。
他方才还以为自己回京没带这东西,幸好……
陆卿心里经历了一番起落,仿佛有人拿了口瀑布砸下,又莫名其妙的一扫而空似的,只剩了个开阔又空旷的胸腔,他有点庆幸,不禁笑道:“别睡,把药吃了,看哥哥带你突围。”
陆卿将酒袋往后一扔,与近身一人交起手来。
两人围困,可他并不吃力,轻松将对方兵刃夺了,绊人下马,再次将后面搅了个鸡犬不宁。
风雪山路,对于不善野战的人来说,骑马可能是累赘,可对陆卿不啻于如虎添翼,这么下去,追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高昌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禁军,取出为他特制的重弓和比寻常箭矢粗一圈的铁箭,他没有着急松弦,对着陆卿瞄了好久。
陆卿能在马上与敌人灵活周旋,那就总有无法护陛下周全的时候,这距离只要他肯松手,绝没有人躲得过。
陆卿用剑挡住了左侧那人的攻击,身体往相反的方向一仰,这瞬间几乎将萧洹整个露了出来。
高昌等的就是此刻,他搭在重弓上的两箭齐发,对准的分别是萧洹的头和后背,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几乎带着尖啸。
萧洹瞬间察觉到了危机,还未回头,被人一下子按到怀里,他弯下腰去,几乎贴在马背上了。
一支重剑从头顶擦过,直接没入黑夜不见了。他又听见利剑入体的声音,陆卿贴在他背后的身体随之一震,紊乱的呼吸声夹着一声轻咳。
他心里瞬间一提,慌忙道:“你受伤了。”
陆卿却不答,他反手将箭一拔,从萧洹手里夺走了披风,从新罩在自己身上,轻轻道:“陛下当心,坠马了。”
此话说完,他便携着萧洹从马背上滚落,非常机敏的滑到了与悬崖相反的方向,顺手连砍两人。
坠马之地是一处相对广阔的悬崖平地,禁卫军有人马失前蹄翻了下去,剩下的人纷纷下马,围了上来。
萧洹方才吃了药,已恢复几分力气,他不等陆卿说什么,便劈手夺下一名禁卫军的刀,毫不留情地割破了那人喉咙。陆卿余光瞥见,心底微微一笑,到底是李铁锤打出来的苗,手底下是有真章的。
高昌手下的禁军不是只会寻欢作乐的世家子弟,大多数是从北府军中调拨回来的,他们反应很快,打的也聪明,仗着人多便将萧洹往悬崖峭壁上逼。
只是禁军们没想到,一个弱冠少年,养尊处优,武艺竟丝毫不输他们,还能面不改色的操刀杀人。高昌警醒,心道这种陛下,一旦与他有了龃龉都要小心,何况还是谋反?
高昌下手够狠,想尽了办法对付陆卿,剩下的人全围到萧洹身边,就算一个一个杀不死,也要乱刀砍死。
崖边掉落了火把,将远处一丛干草烧起来,陆卿映着火光看到刀口处闪着冷光,这群人竟真的是来灭口的,连刀上也有毒。
陆卿弃了高昌,闪身到萧洹身边,将打的好好的少年人往后一甩。
萧洹不妨自己人还来捣乱,往后踉跄了两步,若不是他稳的快,说不准就被陆卿扔下去了。
萧洹因遭遇追杀,一双漆黑的眼珠愈发冷漠漂亮,他挑眉看了眼陆卿,问道:“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陆卿一脚踢翻一个人,也不同他解释,只没正经道:“学不会叫师兄,就一直在后面待着。”
高昌再一次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手中的刀落下,与陆卿狭路相逢,这力道很大,直令陆卿挽了个剑花才卸掉。旁边的人总算发现了,今日若是不先将大将军解决了,谁也甭想碰陛下一根毫毛,于是蜂拥而上。
陆卿一身白衣,在禁军中显眼极了,他肤色白皙,墨发高束,瞳孔的颜色比常人稍淡,不笑时如凝住了冰雪,有点天性凉薄的意思。
他左闪右避,既要对付高昌等人,又要留心,将时不时就想出来撕扯的皇帝陛下拦在后面,难免左右支绌。
萧洹总算发现了刀口的异样,于是不肯添乱了,在陆卿身后伺机而动,时不时就要捅一刀出来,捅的还挺准……
高昌每一次落刀下来,都带着万钧之力,活脱脱是宰牲口的架势,陆卿用身形掩住小狼陛下,不妨手上被划了个皮开肉绽。
与此同时,三柄利刃从他左右同时落下,萧洹心里一紧,露出身体替他挡,暗想两害相较取其轻,说不定方才的药效还没过呢。
可没想到,陆卿又推了一把,萧洹脚下当即落空,下面是看不清究竟的深崖。
他人在山崖外,尚能看到陆卿比明月更皎洁的半张侧颜,他万没想到最后送他一程的是竟自己人,一时怔忡又茫然,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嘴唇阖动:“师兄……”
陆卿也是实在挡不住了,将佩剑往高昌的方向一戳,转身越出,展开双臂将他收了,在他耳边笑着应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