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随意,头也未抬:“哪位是兰意?”
众人一愣,夫人这是真的不认得,还是故意的?
身穿海棠红的高挑女子昂着头站了出来,姿态随意蹲了蹲,撇着嘴道:“是我。”
田昕美丽小鹿眼瞥了她一下,瓜子脸、绿茶气:“长得倒是不错……”
兰意上一秒还在得意,从前她就总被这么夸着。
下一秒听见女子慵懒的声响道:“那就打了吧。”语气谈论天气般。
鬓边歪掉的簪子顺势掉下,兰意顾不得,愣住:“夫人,你,你不能打我。”
田昕没有搭理她,只是对其他同样愣住的下人道:“怎么?我的话现在不好使了?”
容艺回过神来,示意两位嬷嬷。
兰意看向她:“容艺,你们敢!”
从前她们都是夫人身边的一等陪嫁丫鬟,兰意生得美,嘴巴甜,从来更得主子喜欢些。
容艺性子更沉稳些,夫人病了之后,是她在身边不离不弃照顾。
眼下她只是无视兰意的威胁,上前抓住了她。
这老宅里的嬷嬷力气不容小觑,上前一步,当即对着兰意的小脸左右开弓。
跟随扬起的厚重脂粉化成细碎颗粒在斜照进来的日光下飞舞。
兰意的小脸登时红肿起来,生理泪水流了出来,这下哭得十分真实:“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要是让主子……”
“打你就打你,还要看日子不成?”田昕这才看向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味不明。
容艺看着面前的夫人,心下不觉松了一口气。
她那从前意气风发的小姐总算不再唉声叹气、自怜自艾,甚至有力气收拾别人了。
兰意这背弃忘主的货是早该被收拾了。
“你这分明是嫉妒。知道主子爷看上了我,这才让人送黑炭熏我,又让人打我……”兰意尖声说道,突然跪了下去,换了柔弱的嗓音继续哭哭啼啼,“小姐,兰意再唤您一声小姐。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知道主子爷青眼于我,您心里不舒服,可我一直都是您的人啊,多我一个以后也是您的助力不是吗?现在您还这样对我,难道是主子爷打发您到别院的这些日子……还不够吗?”
八抬大轿进门的嫡妻被丈夫打发到别院在这京城意味着什么下场,大家都很清楚。
夫人更是为此一蹶不振了许久,甚至明令不让人再唤她原来的尊称,大家才改称在外常用的“夫人”。
随着话音,照进屋内的日光渐移,悄然消逝了。
兰意此话直接掀开别院里最大的伤疤,屋子里顿时都静了。
田昕闻言唇边的笑化为实质,眼睛微阖,看起来像个不真实的粉面娃娃。
知道主子动了怒,容艺顿时上前亲自给了兰意一巴掌,薄唇轻启道:“按你的话来,敢情你的苦劳就是不要脸替主子爬床?明知主子在意,你就是这样回报她对你这么多年的看重和恩惠?
像你这种心思不正的蠢货还能有一口饭吃,不躲在阴暗角落里感恩戴德,还跑出来丢人现眼,脑子是被那黑炭熏糊了吗?
不对,这样欺瞒背叛主子的黑心下人怎么还用得上炭,没有主动跑去住在牛羊猪棚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哦,我估摸着,兰意,你现在是没有那东西了。”
容艺的声音是一贯的柔和,和往常念账本一样毫无起伏的训人,倒显得有些瘆人。
兰意听着往日她根本看不上的婢子如此训她,小脸顿时气得通红。
见容艺明显的护主,田昕心下微动,缓缓眨眼,淡淡道:“兰意,问一句。你那成天挂在嘴边的主子爷,这么久了,他来看过你,哪怕一次了吗?”
兰意花了糊了的脸登时红了又白,青了又紫,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容艺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想笑又不敢,眼神澄亮,夫人现在的样子好生动、好好看、好解气。
“那你是哪里来的底气,以妾室的姿态在院子里作威作福。哪怕你真的成了,在我面前,你也得跪着。这话是没人教你,还是这些日子没在我面前伺候,你忘了?
也没关系,多打几下想来就记住了。”
两位壮实嬷嬷脸上的笑意不掩,登时又上前,高高扬起了长着厚茧的手。
巴掌声还未响起,门外便传来一个沉冰碎玉的男子声音:“这么久了,董鄂氏,你果然还是没长进!”
毛毡两边被人掀开,一道颀长俊伟的身影跨步进来,他的脸逆着光,高大伟岸,只觉气势逼人。
见着来人,屋子里的下人打桩似扑通跪了一地:“参见主子爷。”
一步、两步、三步……步伐稳健、刚劲有力,男子来到了田昕的面前,低头看她。
田昕抬头,慢慢看清了那张棱角分明、英俊刚毅的脸,怒气迎面而来。
下一秒,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没有忍住,双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痛呼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