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庚为她披上墙上立着的大氅,今夜降温,是他怕桃枝冷,亲自拿过来的。
她左手肘缠着一圈绷带,行动不便,沈庚看她动作慢悠悠的,轻推了她一把,自己上手叠起她方才盖过的被子。
“我去跟二公子辞行?”
“二哥若是睡不够,会化身夜叉,可是会打骂人的。”
桃枝扫了眼室内,桌上放着一捆药包,纸张打开,一阵药香扑鼻,风骨蕴藉的字迹写着,“每日一副,一日三服”,正是二公子的字迹。想到病弱的二公子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她笑得更加轻柔,抬头对沈庚道:“好吧,我跟你走。”
桃枝走在前头,沈庚不可思议,觉得她今日乖顺极了,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慌乱,追上前问:“你的手还疼不疼?头摔到了吗?意安今日在爹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为了救他,几乎要摔死了,爹娘也十分担心呢。”
顿了少顷,又立即补了句,“我也十分担心。”
“我大好了,你别担心。”她走在月光下,头也不回,整个身形被大氅盖着,狂乱的风撩起的发梢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有些委屈,“你怎么这般……没大没小的?”
桃枝已经跨出了院门,走到竹林旁的通道中,风掠过竹林,一片“莎莎”声,她裹紧大氅,十分好脾气地回身,“那三公子是希望我有大有小吗?”
她明明笑得明媚,沈庚却觉得心头便刺了一记冷箭,闷闷道:“你对旁人明明都很是和善。”
“哦?我对三公子也很和善呀,我现在很累,想立刻回去休息,却被三公子拦住,说一些无谓的话,我也没有生气,难道还不算和善吗?”
沈庚俊俏的脸霎时红了,“好吧,我的不是,我现在便送你回甘露阁去。”
桃枝觉得自己很是奇怪,可能是今日太累,面对二公子和杭蓁时,维持乖顺的微笑也太累,面对沈庚她忽然不想装了,或者说自从上次短暂绝交又戏剧般和好之后,再见他她心里总是闷着一股气,非要怼人两句才舒服。也许……她知道无论她说了多出格多过分的话,沈庚也不会生气,反倒会巴巴地跑过来和好,她更肆无忌惮了。
她却并不排斥这种奇妙的感觉,看他吃瘪反而十分畅快。
“你怎么又随着意安去了?他疯玩起来没个顾忌,又是个小胖墩,你这么弱的身子,怎么不多找两个人陪着,今日这样大风,若他摔倒,你哪能拉得动他?”
“大风吗?”走在前面的桃枝喃喃自语,伸手感受流动的风,落在掌心,又从指缝里流逝。
“你看你穿得这样单薄,若非我带来了大氅,你早就冻成冰棍儿了。”他往自己掌心呵气,“呵!好冷,我迎着冷风大半夜的跑出来接你,你可要记着。”
桃枝想起今日的沈遇虽然别扭,仍对她展露了关心,还认识了一位有趣的杭夫子,心道,冷风吗?她倒要感谢这风,让她在倚玉轩前救了意安,让那位全家人捧在心尖上的二公子,对她态度软化。今夜的恒禹星仍然明亮,群星熹微点缀四周,这西北风,怕是要吹到开春了。
她心情很好,戏谑道:“那三公子下次摔跤了,我也大半夜迎着冷风去接你回来。”
沈庚:“……”
二人静默地一前一后走着,沈庚忽又开口道:“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最后一句话黏黏糊糊,若非桃枝耳力尚佳,一不留神便从耳边划过去,融进月光里再也捉摸不着,“上次都说好了的,你骗人。”
桃枝装作没听到,毫不心虚往前走,把满腔幽怨的少年落在身后。
甘露阁厢房,锦屏早早在屋里候着,见桃枝平安无事,嘱咐她伤好前无须到夫人跟前当差,留下了夫人赏的一大堆补品。
沈庚完成了任务,又嘱咐了桃枝两句,也转身离去,忽闻一声轻唤,比猫叫声还要软糯几分。
“哥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