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深夜的落仙镇万籁寂静,青石板的街道上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在寒风下晃动,散着微弱的光。 三更天,巷弄内响起打更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雾气,湿漉漉的,连带着脚步声都拖沓了些,在寂静的夜里,咚咚的响起在各个地方,谁家的牲口棚子内,还偶有咕咕声,与遥远的万珈山中传出来的兽鸣声相呼应。 伴随着打更声远去,镇子本该再度陷入寂静,约莫一刻钟,镇子的南面方向,一条巷子中忽然奔出了个人影,趔趄几步后没能站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很快爬了起来,四下寻找了番后正欲走,巷子内追出来了三个人,背负者剑匣,头束着长带,一副武林人士的打扮。 他们朝着黑袍裹身的人齐齐出剑,相比较之下,黑袍下的人就显得狼狈多了,剑锋上隐约闪现出来的光芒打在黑袍身上,直接又将人给打趴下了,一口血呕出溅在了地上,三个人围住了他。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为首的收了剑要去拿人,趴在地上看起来已无还手之力的黑袍忽然发难,黑色的烟雾散开去,几个人捂嘴的瞬间,中间的人不见了。 脚步声从另一侧响起。 “追!” 逃似乎也是徒劳,尽管使了计策,但因身负重伤,体力不支下,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身后的人是越追越近。 “客栈,客栈在哪里?”他慌乱的看着前方不断经过的屋舍,客栈呢,榕树说的客栈到底在哪里,这已经是落仙镇了,北边,他是朝着北边没有错。 背后扫过来的剑气已经刮到了他的后背,破开袍子伤到了他。 难道他找错了? 猛地一震,被第二道剑气所伤,他的身体朝前飞去,直接摔了有五六丈之远,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再没力气起来了。 随着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黑袍下露着的双眼满是绝望。 可他不肯死心,匍匐着往前爬去,伤口留下的血迹被他拖拽出了一条很长的痕迹。 片刻过去,他只爬了很短的距离,但本该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捉拿的三个人却还没出现,他转过头看,那三个人竟在他身后二丈之处停下了。 他很快发现了缘由,他们面前有屏障阻拦,无法穿透。 他的心中腾起了希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正在突破屏障的三个修士,小心翼翼的抚着藏在怀里的东西。 “妖孽!” 发现凭他们三个人之力无法突破屏障,修士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纸符,摊在手掌上幻成了纸鹤,低声念叨几句后向上空抛去。 可不等那纸鹤飞远,才到半空而已,那纸鹤忽然化成了一团火,在半空中燃烧,连灰烬都没剩下。 几个人大惊,警惕的朝前方看去,黑袍也转过身,原本就湿漉漉的空气,不知何时起了大雾。 大雾中,一抹身影漫步而来。 “又是万珈山上的这群讨厌鬼。” 慵懒富有磁性的声音,与她的身姿一样夺人眼球,大红色的衣衫披在身上,长纱下,随着步伐,修长的若隐若现。 一只长长的烟杆架在了描了红蔻的纤手上,另一头靠在了殷红的嘴唇,随着动作,薄烟从那性感的唇中吐出,腾起在半空中,散开去。 精致的妆容下,黑如瀑的长发用着三根桃簪勾起,垂下的那些肆意的散落在肩头,更添了性感。 这实在是一张难以叫人忽视的容颜,张扬到能够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美的惊心动魄。 但那三个修士的神情却很难看,一是报讯的纸鹤被毁,二是眼前女子的修为,他们根本看不透。 “是她!”其中一个想到了什么,猛然变了脸色,随即和同伴低声说了几句。 三个人离开的很快,甚至都没多看他们追了将近半个月的花妖,转瞬消失在了眼前。 “溜的倒挺快。”女子轻轻嘁了声,转头看站在那儿摇摇欲坠的黑袍,视线往下,落在地上那一滩血迹上,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有几分讶异,“修成半人了?” 黑袍的身子一震,罩在头上的斗篷松落下来,露出了一张半人半妖的脸。 …… 外面的夜依旧寂静,雾气淡去之后,一间外观普通的客栈内却是热闹的很,敞亮的大堂中围满了人,有些蹲在桌上,有些趴在地上,还有挂在木柱上的,众人的视线很整齐,看的都是大堂中央的位置,那边坐了着个半人半妖的女子。 说她半人半妖,是因为她的脸一半是貌美女子,另一半却不受控制的在变幻,时而变成另一半的貌美脸蛋,时而妖态,后脑勺上不断绕动的藤蔓枝丫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这是个还没修成人形的花妖。 “不对,以她的修为,早就能修成人形了。” “肯定是因为她受了重伤啊,你受重伤的时候还不是癞□□一只。” “老三你再说一遍!” “行了你们,我看她进来时一直抱着个瓶子,她被那几个修士追杀,该不是杀了人吧?” “怎么可能,杀了人掌柜的能收她?”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看左先生,他当初可是屠了一城,咱们掌柜他都……” “嘘别说了!” 众人朝二楼一个角落里看去,神情都变得有些惊悚,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那花妖,只不过讨论声低了很多,仿佛是触及到了什么不能说的,这会儿都有些后怕。 不知过了多久,二楼那儿有了动静,大堂内这些坐姿奇形怪状的人一瞬都恢复了正常,绕在柱子上的人急忙滑落下来,拉紧了裙摆后坐在凳子上,还踢了下一旁的人,倏地一下,露在外边儿的尾巴收了回去。 大堂内出奇的安静。 茯娘走到楼下,扫了一眼众人,往柜台那儿走去,经过众人身旁时,大家都显得特别的乖巧,仿佛是聆听讲课的学生。 待她走到柜台这儿,单手撑着坐上去,倚上酒坛,烟杆凑到嘴边后,刚刚还安静如斯的大堂,哄的一下炸了开来。 “掌柜的这谁啊。” “一看就不是个好妖。” “她怀里藏着什么快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你们看你们看,她这脸怎么总是这样,是不是变不回原形了?” 烟杆扣柜子的声音响起。 大堂内又一瞬安静。 “叮”的一声有什么从桌上滚落下来,众人的视线朝那儿看去,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只小青蛙朝着那滚动的小金铃冲去,抱到怀里后急忙跑回远处,钻进了衣袍内,那衣袍胀鼓鼓起来,变成了个伙计的模样。 大伙儿齐齐看向柜台那儿。 两阵烟圈后,茯娘看着坐在地上的花妖:“你从那儿知道这儿的?” 虽身为妖,但她自出生以来并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妖怪,所以刚刚被围观的这一阵她还有些懵,这一懵就忘了身上的伤,这会儿再看救她的人,花妖才回神,声音有些怯:“偶遇一个榕树妖,是他告诉我的,说到落仙镇找有间客栈,就不会被那些修士追杀。” “那些修士为何追杀你?” 花妖没作声,半边脸变幻的更快。 茯娘瞥了眼她怀里始终紧紧护着的东西,视线往上,与二楼隐在黑暗中的人对视了眼,随即又问:“谁教你修的人身?” 花妖变幻的脸猛地一停,停在了完整的人脸上,周遭看着的众妖们哗然,修人身?这人傻了不是,好好的妖不当修什么人身,她不怕被雷劈的渣都不剩啊。 惹人怜的一张貌美脸蛋低垂下去,要放在另一处,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必定是要惹许多男人怜爱,可在这儿却没人会因为这个同情。 大家还在震惊这妖太傻,她竟然要做人! 像是料到她不会回答,茯娘轻轻勾了勾手,藏在花妖怀里的瓶子不受控制的脱离了出来。 花妖着急去夺,她的身前却出现了一道屏障阻隔了她,她的那半边脸又变成了妖态:“把它还给我。” “教你修人身,还给你安魂瓶。” 茯娘对着空气画了个符号,飘在半空中的安魂瓶化为粉末,一具半透明的男子身体出现在众人眼前。 书生打扮的男子生的颇为俊朗,花妖在看到他时,禁不住喊了声王郎,茯娘支起身子,冲着那方向吐了一口烟,看着花妖:“这就是你想做人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