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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清晨,日光初曦,清风拂面,早霞千里。  这样美好的早上,有人在她旁边的小院吊嗓子。  远不到她平时起床的时候,阿音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终于实在忍不住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她的听觉灵敏,少年的声音又穿透力强悍,隔着院都能吵醒她。  “解!语!花!”她咬牙切齿的念着,带着一身起床气。她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跑到隔壁院子里去找那个大清早不睡觉非要吊嗓子的少年。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看看这才几点!”她简直要把表怼到他脸上。而穿着打扮都像个少女的小少年则一脸无辜。  “我平时都这个时间去戏班子开嗓的啊,是阿音你平时起的太晚了吧。”  “那你就去戏班子开嗓啊,多大声我都管不着,你从半夜嚎到早上都行!”  “今儿个五一,班里放假了么”解语花更委屈了,声音里都好像带着几分哭腔,柔弱又可怜。  她心里咯噔一下,再大的起床气气都在这样可怜的女儿姿态下消了。理智恢复正常后她拉了拉外套,裹紧里面的睡裙,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个,对不住啊”阿音低声道歉,觉得这么对这个又好看声音又好听的小姐姐大喊实在是罪大恶极。  “没关系的,毕竟是我先吵到阿音了”  二月红在旁边看完这两个小孩子的争执,轻轻笑出声来。阿音转头看见长辈在,更加不好意思了,脸上都染了几分红色。  “早上风凉,阿音回去穿衣服吧”二月红柔声对她说,并未加以责备。  她行了个礼,先是很淑女的退了几步,接着飞快的跑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    张海音再次睁眼已在异国他乡,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名字叫安娜贝尔 路德维希,小名阿音,母亲是二月红的孙女,父亲是个德国人,全家都在美国住。  她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美国医生们说她是法洛四联症,先天性心脏病一种,并且已经右向左分流,是手术绝对禁忌症,也就是说,她最多活到18岁。她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找了各种关系请了不同国家的医生来看,最后一个唐人街的老中医告诉她,中医里有一些古方或许可以调理,但是战乱,□□让寻找古方变得十分困难。  年近百岁的二月红向孙女伸出了援手,于是她半年前被母亲送回国养病,就住在红府。  二月红嫌安娜贝尔这个名字太西方,给她取了个中文名叫红沧澜,可平常还是喊她小名阿音,也不让她喊他太阿公,跟着小花喊他二爷就行。  二爷三个儿子五个孙子一个孙女一堆后代,竟没有一个留在国内,偌大红府,除了二爷本人就只有一个徒弟解语花在,如今再加上一个红沧澜,还是略显空旷。  然而红府空旷却不荒僻,二爷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他的花园经过精心打理,流水假山,一池锦鲤,还种了不同品种的海棠。他教解语花唱戏和功夫,教阿音诗词音律,品鉴花草,还把她从百老汇歌剧成功安利回了中华戏剧。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阿音觉得自己完全不用中医调养身体。  “那还是要的”二月红说,笑眯眯的看着小女孩皱着眉苦哈哈的喝下浓稠的药汁。  这药也来头不小,二爷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古方,又为这方子开了库房,取出一株保存了六十多年的珍贵药材。  “这药,还是佛爷在新月饭店点天灯买下的”二月红打开玉盒,仿佛看着一段封存了六十年的记忆。  “佛爷?”阿音疑惑,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张大佛爷张启山,他曾是老九门之首”二月红合上玉盒,叹了口气,带着她往外走,“老九门是指……”  于是阿音一边听二爷讲老九门过去的故事,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听过张启山这个名字?在她还是张海音的时候?  “小丫头出什么神啊”解语花看她发呆,不轻不重的敲了她一下。递给她一块糖,他要学戏不能吃甜的,但是为了红沧澜还是随身准备着糖,实在是很体贴了,也不愧于二爷为他取为‘解语花’的艺名。  “谢谢哥”她含着糖好一会儿,终于解了苦,开开心心的道谢,然后拉着二爷的袖子撒娇。“今天是五一,二爷有事情要做么?能不能出去玩”  解语花没说话,但是看过来的眼神也带着希冀。  二月红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出神了一瞬,现在慢条斯理的抽回袖子,看着他俩渐渐低落、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终于开口“走吧,咱们出去吃碗面。”  “啊,又是面啊……”  “怎么,不想吃?”尾音上挑,二爷的声音非常纯净,哪怕已经是百来岁的老人了,声音却依旧能让人迷醉。  “不,想吃!”阿音和解语花立刻一起回答。    红府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店老板是云南人,普通话虽然说的一般,笑呵呵的样子却很有亲和力。他递上一张菜单,二爷没接手,小花接过来,阿音凑过去和他一起研究。  “您孙女啊,真俊?”老板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问。  ‘被孙女’的小花看着菜单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反而是一边纠结能不能加点辣的阿音抬头打量了老板一眼。  “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太孙女”二月红拒绝了老板提供的热茶要了白水,微微一笑“长的像吧”  “像!”老板指着阿音说“这是你孙女吧?长的最像你”  阿音本来已经低下头,又抬眼打量一遍店老板,皱眉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指,这时候解语花已经选好了菜,抬头时正看见老板拿手指着女孩儿,他把单子扔回老板还没收回的手里,眼神微冷。  老板看着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心里一寒,收了菜单赶紧撤了。  “小花,我觉得你眼神像是要剁了他手指头一样。”  解语花已经不再看老板了,他接过水壶和杯子,用热水烫过三遍,然后倒水递给二爷。  “没有的事,你要水么?”他又倒了一杯,递给她。  “哦,谢谢哥……”她道谢时觉得有点不对,于是瞅瞅但笑不语的二爷,改口到“谢谢姑?”  小花嘴角抽出了一下,把水杯塞进她手里,“你可闭嘴吧”    “要说起这面啊,还是你太阿婆做的最好”在等面的间隙里,二月红打量着小店的装修“她家以前开面摊,她爹煮馄饨她煮面,味道全长沙第一。那时候我每次下戏都要去吃一碗。”他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我还给他们家送过茶叶,丫头也不喝,专门留着我去吃面的时候泡给我……”  “二爷……”阿音听他开始回忆,想打断他告诉他一件事情,然而二爷好像沉浸在回忆中,没听到。  “你大爷爷喜欢肉丝面,二爷爷喜欢鸡蛋面,最小的喜欢吃馄饨……要我说啊,什么都比不上一碗阳春面,清汤,两滴酱油,两把小白菜。又香又暖又清淡,可以填填肚子,还不会太撑。上戏前,散戏后。下斗前,深夜回家,丫头都会给我煮一碗阳春面……”  这时候老板娘拖着托盘过来了,解语花看着她摆好三个碗,这才终于淡淡的开口“爷,这是米线。”  阿音偷偷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