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友人来访,这是我们县里的大事儿,不能懈怠。市里下了指示,要我们做好接待工作,不能影响了外国人对我们的看法。今天找你们过来开会,就是确定一下具体的接待事务。”
县里的会议室,县委全员到齐,宫书记喝茶水当吉祥物,徐县长主持会议,参会人员包括县里相关单位负责人,纺织厂以老祁厂长、王言为首的领导干部,及织机、鞋服厂的负责人。
“王言,咱们这里就你水平高,还懂外语,你肯定是要陪同翻译的,你又是主要负责人,你说说吧。”
王言也没有客套,直接开口说话。
“关于接待这些洋鬼子,我们首先要明确一点。那就是洋鬼子不是我们中国人的爹,但没必要卑躬曲膝,曲意逢迎。我看有些同志,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下位者的地位,这不好,很不好!
我们不说居高临下的俯视,至少也得平视。别扯什么咱们没有外国发达,也别为了一些外汇就丧良心,他们发达他们的,我们早晚要赶超他们。
在我们这里耍威风,绝对不行!洋鬼子再牛逼,抗美援朝不也叫我们干了二十二国联军吗?越战我们划线,他们敢过来吗?我们中国人是站着打起来的,不是跪着磕出来的,谁都不能骑在中国人的头上!”
表明了态度,他扫视了一圈,看了看众人的表情,他接着说道,“当然,人家到底是客人,还是来让我们赚钱的,我们向来是热情好客的,是朋友来了有好酒的,所以该客气肯定还是要客气。但是这个度,要把握好。
既然是来我们厂考察做生意的,花销还是我们承担,县里出人跟一下也就是了。剩下的县里就不用管了,肯定能招待好。”
徐县长有些怀疑:“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咱们谁有接待外商的经验?我看你们这么大动干戈,就知道县里接待不好。肯定是一顿捧人家的臭脚,结果那些洋鬼子还是嫌弃的不行。
他们是来买东西的,买东西是为了回国去加价赚钱。他们赚的是什么钱?是我们的低价劳动力啊,同志们。这是剥削我们的劳动价值啊!
但谁让咱们穷呢?这没有办法,想赚钱,想发展,咱们也就认了,可说到底,不是我们求着他们买。听说广交会上卖牛仔裤的也不少,为什么咱们的裤子卖了六十多万条?还要来咱们这考察?是他们能赚钱!这个关系,同志们还是要把握住啊。”
这年月外汇急缺,一些人的骨头也确实不硬,外商就是这么捧起来的。人都现实,真要不能赚钱,臭脚丫子舔的再干净,洋鬼子也不会来。
徐县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就欣赏王言这股谁都不服谁也不怕,特别自信的精神。但殊不知,省里、市里因为这么一笔外汇,早都吵翻天了,定金的钱是都拿走了,可怎么分配,现在还吵着呢。
他笑了笑:“那还是我们小题大做了?行吧,这事儿交给你了,县里派几个人配合。我跟你说,王言,出了事儿全是你的。”
“就做个生意,不外乎做成做不成,能有什么事儿啊?各位领导,都把心放肚子里,几个洋鬼子而已,没什么问题。”
“行,那就散会。”徐县长摆了摆手,有些没开好会的意兴阑珊。
“别啊,领导,说话算数的都在这了,索性咱们继续说点儿别的。”
王言的话一出,收拾笔本准备走人的领导们都停下了动作,看了过来。
徐县长也重新坐下:“你说。”
“三件事儿。第一个,下个月我们厂里的职工房就能盖完了。这次广交会赚了不少,手里的钱也更宽裕了,所以我们要开始二期的建设。考虑到今后要吸纳更多的职工进厂,我们这一次要盖四十栋楼。
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来看,四十栋楼也还是不够,这是要长久建设下去的,直到我们所有人都住进楼房,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想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晋陵也就基本脱离贫困了。”
“哪里是脱离贫困嘛?照你这么干下去,等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晋陵就是直接致富喽。”有县里的领导如此说道。
“是啊,哪听说过所有人都在城里住的?之前你们提供的那个照片,大家伙儿可都看着了,首都人民过的也没咱们晋陵的人民舒服。”
这话说出来,会议室内霎时间是笑声一片,都在哈哈大笑。
王言可没说谎话,先前跟徐县长说的事儿他真干了。他真的派了厂里的宣传干事去了北京,乱七八糟的一通拍,回来以后,和着现在县城里的面貌一起,真的印了黑白的照片发了下去,纺织厂出钱印了一大堆,免费发给全县人民都看了一遍。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只是印了几万份,大家互相传递一下,也就全都看过了一遍。让晋陵人民知道了北京人民的状态,更重要的是,让人们知道了晋陵县城的变化。
毕竟还是有很多人没有来过城里的,只是听说好,却不知到底如何好,这一次也是给晋陵人民展现了一下县城风貌。
县城越好,农民们想到家里的儿女在城里,也就越好。
事实上发展到现在,下边的各村里,都有人进了厂,只是人数多少的问题而已。
这个名额是县里定的。
原本时候,农村人口生活,只有两条路。要么当兵,要么种地。这时候都研究裁军呢,当兵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名额是真的有限。
眼下县里拿了纺织厂的职工名额去分配,给穷地方多分点,富地方少分甚至不分,算是雨露均沾了。
当然总的来说,还是执行着王言的意思,就是先解决最穷的地方,那边的名额也是最多的,农机也是分的最多的。就是解放劳动力,分担下边的压力。农村的孩子们在纺织厂就食,还能照顾农村的家里,这样进城的、留村的,日子就都过好了……
王言的这一次行动,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对北京有那么神秘的面纱,想的都是北京也就那样嘛,首都人民也没咱们舒服嘛。
只有徐县长扯着嘴角,不知该怎么说……
如此热闹一通,王言说起了第二件事。
“现在厂里的条件不错,对咱们的老干部也要予以优待,都是干了大半辈子的老革命,也得让老同志们享受享受。所以我提议,由纺织厂出钱,建一个老干部休养所。在咱们县里找个好地方,退休的、疗养的,都能享受一下,算是退休待遇吧。”
不等别人同意,徐县长先表示了不同意见,“王言,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我们党的干部,还是要的充分发扬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盖个干休所,都可以修条路了。”
他脑子一转就知道王言的想法,就是团结本地的领导干部,形成晋陵本土的利益集团,以此来对抗市里,甚至是省里。
当然这个对抗,不是造反,而是做刺头,当无赖,有利的时候就配合省市的政策,不利的时候就死命的滚刀,让人们还没奈何。
同时王言也在邀买人心,事实上的成为整个的晋陵利益集团的领导人,左右整个晋陵政治、经济生态,名为厂长,实际上却是晋陵的一把手。
徐县长相信,这个局面不会太远,就在他调离晋陵以后……
“领导就是领导,高瞻远瞩,有危机思想。”王言先扬后抑,“不过领导,我觉得吧,咱们县的建设,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全县的路修好了,又有路坏了,又有路需要提高标准了。人民的生活也是,好了想更好,富了想更富。哪里有尽头呢?
现在有了更多的盈余,有了更好的条件,可我们厂现在又没有实力照顾到县里的所有人,那就先捡着紧急的,给老干部们提提待遇。等到以后更有余力了,我们再给县里的人都盖楼房,加工资,提待遇。甚至咱们现在所在的办公楼,也要重新盖一个更大更好的。
一口吃不成胖子,都得一步一步来嘛。领导们,你们说是不是?”
“我同意。”却是宫书记最先表态,“王言啊,你总算是想起县里的难处了,主动提出解决,很好嘛。”
“宫书记放心,我一定再接再厉,再创新高。”王言笑着回应,好像从前他没骂过宫书记一样。
吉祥物打了头,其他人自然也都同意了。因为他们之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可以享受到待遇的。
包括宫书记自己也行,他不是本地人,但他在这边干了不少年头,他不想走,留在这边,谁还能跟他计较?要不然他跳出来带头干什么。
所以就在徐县长已经表了态的情况下,县里要择一山清水秀之所在盖干休所的事情,表决通过。
这也算是本土派与外来领导的初步对抗了,最终掌握县里大权的徐县长落败,晋陵集团牛刀小试就已经达到了巅峰……
徐县长无奈的摇头:“行,这件事就推进吧。说你的第三件事。”
“目前我们不论是织机的制造,还是农机的制造,都有瓶颈,使得我们没有办法制造更好的织机、农机。原因在于材料!
我们县里提供的钢材、铝材等材料,在各种性能上,都已经不能满足纺织厂的需要。也不可能一直生产现在的这些产品,我们不是无敌的,我们甚至是落后的,所以材料要换,要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