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太太看着她又看着云聿植，左右为难的时候，云昭接着说：“今天是为了惩罚四哥，才让他陪着我逛园子，若是宋家表姐去了，四哥与她关系好，那不成了我陪着他们两人玩吗？祖母······”　　　　云老太太看着云昭微微脸红的样子，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宋真真说到底还是三儿媳洛氏姐姐的孩子，云聿植自然与她要更亲近一些。　　　　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孙女儿，原来是怕人抢了她的陪玩，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气。　　　　云老太太伸手轻点云昭雪白的额头，笑道：“人儿还没那只瓶子高，心思倒不少了，就让你们去——木香，你去吩咐，等大小姐和四少爷出了久福堂，再叫宋真真进来。”　　　　云昭抿嘴笑。　　　　云老太太又道：“不过，盈翠可万不许离开你家小姐半步，进了园子叫里面看管的婆子跟着，若有什么忘了的想拿的，叫她们来取即可。”　　　　盈翠看了福如妈妈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定要跟着去，就赶忙应下。　　　　几个人向云老太太行礼告退，便出了房间。　　　　房间一时空了，然而高几上摆着的镂空博山炉里还在飘出渺渺白烟，轻柔地散在空气中，倒也不显得多冷清。　　　　云老太太换了个闲散的姿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太师椅，示意福如妈妈：“坐下吧，这里又没外人。”　　　　福如妈妈却微微一笑，只是站着。　　　　老太太也没再管她，自顾自地拿起一块莲蓉点心，笑道：“偏偏你这么滴水不漏又刻板的一个人，竟然也成了我老婆子相识多年的故交。”　　　　福如妈妈低声道：“那是老太太愿意施以青眼，抬举福如。”　　　　老太太对她的恭敬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不过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坚持着跟去？我还在想要是你坚持要去，若若会不会又生气地闹起来呢。”　　　　福如妈妈想了想，回答道：“不会。”　　　　“这么笃定？”云老太太咽了一口普洱，“不过也有可能，若若这次死里逃生，倒是变得懂事不少，这么多天里，有多少次我私心以为她会哭闹，结果事情都就那么不在意似的过去了。”　　　　“对姐儿来说，死生之外无大事，她越早明白自然越好的。”福如妈妈说。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四小子的实际情况，我问你，你这会儿这做态，是不追究四小子了？”　　　　福如妈妈平直的眉一颤，垂眼道：“说不准，还要看昭姐儿的决定。”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尚好的晴日里，地上的雪反光强烈，也有一部分渐渐融化，细微无声。　　　　帘门又被打开，一个穿着桃红色凤尾裙，外罩银白色兔绒袄的娇俏女孩子走了进来。　　　　·······　　　　温泉园算是云府外的一个独立的园子，只不过因当今圣上的决断，便和云府之间修了一条宽阔的长条石板路，路两旁像寻常园子一样砌了雪白的围墙，还移栽了不少栾树、楝树。　　　　此时虽然是凛冬，但越靠近温泉所在处，旁边的林木越发葳蕤繁盛，不仅没有落叶，反而能看到蓁蓁绿叶，令人眼前一亮。　　　　云昭越发叹气苦恼起来。　　　　这里与她脑海里多天前的样子不同呢。　　　　这么看来，她应该不是在温泉附近被埋在雪里的，因为这附近的温度，即便地上一时有雪，也只薄薄一层。　　　　她想着，又往远离温泉园里更偏僻、远离温泉的地方走去。　　　　那时候雪太大，四周白茫茫一片·，嗯，瞧这个雪量，方向大概不会错太多······　　　　“小姐——”盈翠捧着手炉要递给她，“您看您的手都已经红成这样了。”　　　　云昭被她一说，才觉察到无意露出袖口的手指前端已经红得有些发肿，像小红萝卜了。　　　　她身上倒是因为走了一阵，感觉不到冷。但还是从盈翠手里把手炉接了过去。　　　　云聿植从出了久福堂就一直更在云昭和盈翠身后，他没有带小厮，或者说，没人通知他的小厮跟来。　　　　他今儿穿的那件衣服严格来说并不是冬衣，而是稍厚的秋夹衣，虽然少年身影仍挺得笔直，仿佛走在春天里一样。　　　　但是又一阵西风吹起来，裹挟着一点点雪沙钻进了云昭的脖子里时，她就浑身一个激灵抓紧了衣领。　　　　她睨了睨身侧的人，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此刻也红通通一片，微微轻颤。　　　　却并没有握成拳，而是自然侧垂，若不是皮肤的颜色无法用自制力加以掩盖，云昭或许真的就觉得云聿植是不畏寒的体质了。　　　　怎么会不冷呢？这毕竟真的是冬天。　　　　云昭回身走到云聿植身前，拉起他的袖子，要把手炉放到他的手上去。　　　　云聿植抿紧了唇，低头看她，平静如深湖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里，放射出冰冷审视的寒芒。　　　　云昭被这目光惊得想起来那天早上，他给自己的沉重压迫感，连忙拉了他的袖子，把手炉塞进他怀里就后退了一大步。　　　　没等云聿植开口问，云昭就说：“四哥，这个太重了，你帮我拿着。”　　　　云聿植又看了一眼云昭，俊秀的侧颜沉着如水，然后再没什么反应，沉默地把怀里的手炉拿出来提在手上。　　　　画着彩色故事画儿的手炉不住往外冒着热气，同冷气接触的炉身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些细小的水珠。　　　　云昭内心无奈，用左手捏了捏自己同样冰冷的右手，眼巴巴看着挂在他手上的炉子，却又不敢再明说——那个是用来给他暖手的，并不是真叫他提着，他能用双手捧着才好。　　　　盈翠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有些许诧异，但是什么都没说——在她看来，小姐本就不该同云聿植交恶，以前那些被卢嬷嬷怂恿纵容出来的性子，实在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　　　　又走了一会儿，云昭望了望周围，差不多觉得若若小姑娘就是在这附近被埋的，于是拉着盈翠一起找了根断成两截、只连了层皮的松枝，分开松枝后一人一边在雪地里翻找起来。　　　　盈翠起初以为她是想弄个什么陷阱，好叫云聿植落下去也在雪地里待一段时间，出一顿气。　　不过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自己想错了。　　　　小姐根本不像是在布陷阱，更不是在简单地逛园子，反而像是在找东西。　　　　她每次都很有毅力地扫开一层又一层的雪，等到最底层黑色的泥土露出来，她就立刻换一小片地方，继续重复刚刚的动作。　　　　约莫找了一个时辰，盈翠感觉自己的腰已经酸麻得快要折断一般，她看向云昭，发现小姐还是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松枝，不住地划拉，不过速度也比刚开始慢了很多。　　　　“小姐，您好歹告诉我是在找什么？”　　盈翠走过去，扶云昭站起来歇会儿，看着云昭愈发苍白的小脸，心疼道：“便是您觉得奴婢找不到，也不愿意叫人来，咱们请四少爷帮忙好不好？您的身子才有些恢复，何必要这么累？”　　　　云昭心想，你看我觉得我很累对不对，那么云聿植应该也觉得我很累吧。　　　　这就好。　　　　我这么累，可全都是为了找他的玉佩啊。　　　　云昭坚定地冲盈翠摇头，声音软糯：“盈翠，你若是累了，就先和四哥去旁边那座亭子里坐着等我吧。坐在那边是能看到我的。还有一会儿我就好了。”　　　　盈翠自然不会听她的真去旁边的亭子里坐下。　　　　云昭也不勉强，同她比划了是在找一块怎样形状色泽的玉佩，然后又柔声请她继续帮忙。　　　　这一回，有了明确指示，盈翠倒是干劲十足起来，也不用云昭说，自己就扩大了寻找的范围。　　　　云昭自己没有再继续蹲下去拨开那些有些凝固的雪块，而是闭了闭眼，感觉被雪地反光刺痛的眼睛好受了些，再睁开，向等在远处的云聿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