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凑近闻了闻,并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确切的说,根本就没有味道,想起“花烬”,她笑道,“是要用火焚之吗?” 叶飞柔声回答,“不是所有香都要以火焚之,这种香要用水溶之。” “可惜只有一粒,不然我就先拿回去试试了,看看它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会让大师傅觉得比‘花烬’还好。对了,它叫什么?” “‘幻世’。” “‘幻世’?”云浅沉思着重复,‘花烬’是取了百花俱烬之意,‘幻世’又该当如何解读呢? 叶飞道,“这香尚未制作完成,外面包裹的蜜香如不进行晾晒,很快会破裂,所以还请姑娘把它带出去,在太阳下晾晒数个时辰,等它凝固,便才算是完成了。” “可是……”云浅面露难色,“百花溪数日阴雨连绵,都许久不见阳光了,用火把它烘干行吗?” “烟火会破坏香的纯净。” 见叶飞锁了眉头,云浅爽朗的笑道,“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在明日黄昏前,我一定将烘干的‘幻世’送来给你。” 百花溪中有一种叫“火舞”的草,虽然稀缺,却未能进入石室,原因便在于此草四季不衰,不仅形似火苗,且会散发浓浓的热意,冬天还好,将其置于房中,温暖如春,夏季却火热难耐,石室中花草大多娇嫩,更是禁不住其热浪席卷,云霄便命人将其悉数移植到北边山脚背阴处的一处山洞里,且下了严令,除他本人和大师傅、云浅外不准入踏足半步。 云浅把“幻世”带至北山脚下,还没走近,已是香汗淋漓,衣衫早湿了大半。 她寻了处“火舞”生长最为茂盛之地,小心的将“幻世”置于根部叶片之上,又拉过临近几片枝叶遮挡,这才离开。 远远地她就看到暄儿在小楼前徘徊,不时望着她归来的方向,看到她,忙小炮两步迎了上来,神色却一点没舒缓。 “少主,出事了。” “什么事能让你急成这样?可是闯祸了?”云浅漫不经心的问。 “不是我。不是我。”暄儿连连摆手,“是刑房那位。” 云浅警觉起来,忙问,“他怎么了?”不久前她才从刑房离开,实在很难想象得出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意外? “阁主刚派了人来通知您,要您准备好霓裳羽衣,后日大祭,另外我还听说,同时要用刑房关押那人的血来生祭花神。”暄儿急匆匆解释。 “可爹当日已免了他死刑,只是要剜他双眸,夺其声音,逐出百花溪,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一口气说完,云浅才注意到暄儿脸上的茫然,跺跺脚,转身就往云霄主事的大厅跑去。 还未跑近,假山后却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差点与她撞个满怀,脚步倏然而至,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面前人是莫白,看那神情,似乎是专程在此等她的。 云浅现在不想和他说话,绕过他就想往前,莫白却在身后冷然问道,“你是为了刑房那人来的?” “不关你的事。” 莫白绕到她面前,关切道,“用他生祭的命令是阁主亲自下的,你应该很清楚,阁主的命令从没更改过,你救不了他,回去吧,否则,你那不久前才取消的禁闭令恐怕又要开始了。” “爹为什么突然要处死他?”云浅缓了缓语气问道。 莫白避开她的眼神,望着假山上一株绿植道,“近日你忙于打理石室中的花草,还要帮他……做很多其他事,对于溪中的事情自是知之甚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半月前那个人来了百花溪,溪中很多花草竟莫名枯死了,其中更包括种植在云烟阁中、阁主最钟爱的那几株‘朱砂紫袍’。” “怎么会这样?”云浅心事重重的说,“可是,他醒来就被关押了,这些事与他无关啊。” 莫白道,“今年因为‘花烬’的事误了大祭,再加上有外人闯入,破坏了百花溪的灵气,想必因此惹怒了花神,特意降祸惩罚。” 云浅从未怀疑过“花神”,可也并不完全相信这事与叶飞有关,她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对吗?”她紧盯着他双眸问。 他坦然道,“不错,我在百花溪生活了二十多年,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老一辈的人说,之前也有人闯入,可那人最终做了花肥,百花溪便也平安无事了。” 云浅还想争辩,云霄却出现在了厅门处,威严的清了清嗓子,道,“你们的说话我都听到了,莫白说的没错,是我们坏了溪中规矩,这才导致了祸事连连,我已决定,后日重启大祭,就用他的血生祭。 当日你让大师傅私制‘花烬’,虽说坏了规矩,也受了惩罚,后日便由你代替‘花神’接受众人朝拜,你快回去准备吧。” 云霄的话不容置疑,云浅不敢再多说,悻然告辞离开了。 这晚她一夜未睡,坐在桌前,拨弄着跳动的烛火,想了无数种可以救叶飞的方式,可最终都被她否定了,源于最艰难的第一步就没法完成。 如何将他带出刑房? 先不说阁主下了严令,就是最近花草相继枯死的恐慌,也足以让看守他的人不敢大意。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先去北山下取回了“幻世”,经过一夜灼热,蜜蜡色的薄膜坚硬了许多,色泽却丝毫没改变,她不敢用力,轻轻捻起,放进锦盒,藏于袖中,又往大师傅的住处走去。 当大师傅看到锦盒中的成香,数月淡然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讶色,待仔细辨认过,又略带少许遗憾的叹息了一声,道,“这的确是‘幻世’,可惜时间太短,少了些韵味,这小子不简单。” “可是爹爹已经决定处死他了。”云浅把和莫白的谈话向大师傅说了,末了道,“我本想把‘幻世’直接交给爹爹,可叶飞也说,这只做出了七八分的味道,大师傅您看看,这能让他信服吗?” “阁主要的只是个会制极品香的人,况且时日不够他也清楚,你大可去试试。” 云浅安心了少许,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现在就去找爹爹,可若是不能救他,还请大师傅帮忙想个办法,将他从刑房救出来,拜托了。” 大师傅没有回答与否,云浅也没刻意去等个结果就起身离开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救出叶飞,不是云霄不应允,而是她根本没能见到他的面。 按照往年大祭的规矩,前一日阁主都要沐浴静心,不见任何人,云浅虽然和他同住云烟阁,可隔了也有数进院落,再加之两人甚少交流,对于这些琐事,她都从未注意过,若不是打扫的仆人证实,她都要怀疑是莫白在故意为难她。 回到寝楼,正犹豫要不要再去见见大师傅,大师傅倒先派了人来相请,刚出门云浅又折了回来,从箱底将上次从沉星洞中采来的蜂蜜拿上,又拿了两壶大师傅最爱的好酒,这才再次离开。 大师傅看到物事,已明白了几分,心中颇觉有几分好笑,小丫头以前常说,敬献云烟阁的那些人,都太过人情世故,如今为了救人,却也沾了些俗气。 他没有去看她带来的东西,兀自说道,“明日大祭,所有人都会去莲池,我会在阁主下令带他前去之前将他救出,送到你的寝楼,等他们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大肆搜捕,能不能护他周全,就看你楼中人的本事了。” “大师傅不去参见大祭吗?” 大师傅将两只没了手掌的手伸到眼前看了看,不无悲凉的道,“如今在百花溪,也只有我即使不出现在祭场也没人会在意了。” 云浅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为何非要等到明日才去救他,若是太早,今夜势必会彻查,一番刑法下来,他的下落也就有了,可即使是明日,也拖不了多久,如果不能把他送出去,难免知晓的人不会泄露,还有大师傅的安危,上一次是手掌,这一次会不会就…… 大师傅猜到了她的心事,却没说破,转而说道,“出外采买的人会在大祭结束之后出发,你要想办法拖出他们,让他们晚半个时辰出发,在此之前,我会让家仆扮做他们,早一步将他送出溪去。” “这样一来,事后您和我恐怕都难逃责罚了。”云浅倒不担心自己,只是又要让大师傅冒险,让她心中不安,可除此之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溪中人与世无争,不懂算计,若非大师傅,就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救他的方法,可即使如此,也漏洞百出。 议定完毕,大师傅才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揶揄道,“你这小女娃子为了救他,也算是没少费心思,连沉星洞的蜂蜜都拿来了,就不怕你爹责罚。” “蜂蜜是我自己去采的,特地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大师傅撇嘴道,“我虽然不懂制‘幻世’,可也知道蜂蜜是其中必要之物,别想糊弄老头子。”然后正了脸色道,“云浅,你是云烟阁的少主,是百花溪未来的主人,而他到底是溪外人,有些事情,大师傅希望你能自己斟酌清楚,不要用力过猛,到头来只会伤了自己。好了,酒我留下,这蜂蜜你还是拿回去吧,老头子不喜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