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过年了。”裴匪的声音在风中像是有被什么吊着似的,直往下沉,“过年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不要。许知然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石膏,拆线的时间就要快到了,届时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留下?
微有凉风吹拂,撩起她额前碎发,凉意入眼,她撒娇:“我不要回家,这就是我的家。”
裴匪略有错愕,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随后应道:“好。有你哥哥姐姐在,这就是你的家。”
“那裴姐姐呢?”
“嗯?”裴匪歪头看她,“那……勉强……也把我算上吧。”
许知然兴奋得挽起她的胳膊:“好。”
她的目光过于炙热又饱含期待,裴匪按住了想收回的手转而轻轻的拍了拍她以示安抚。
“裴姐姐,我怕黑,这几天能去你家住麽?”许知然一本正经地说着谎。妈妈,我都好久没和你单独相处了,这几天就去你家住吧。她开始准备被拒绝之后的说辞。
“可以。”
耶!
裴匪带着她回家,钥匙刚转开锁孔门还没打开,里面就传来一声讥讽:“哟,还舍得回来啊。”
裴匪没回应,带着许知然进了厨房,切菜的时候她才开口:“那是我妈,不会说话,别搭理她。”
外婆。许知然对外婆没有印象,也很少听妈妈提起,倒是舅舅常提起,她点了点头:“哦,好的。”
吃饭的时候,也只有她们二人。裴匪给许知然打汤的时候从主卧门里面探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然后“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把她吓了一跳。裴匪冲那门嚷道:“要出就出,玩什么把戏!”
没有声音,半响外婆才从门里走出来,妆容精致穿一身厚袄连衣裙,手上颈上带着各式首饰,许知然被她身上的银饰晃花了眼,冲她打招呼:“阿姨好。”
外婆不看她直接拉长着声调,散漫说道:“裴匪的朋友吧,随意坐。”她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裴匪,鼻子一哼,“你居然能交到第二个朋友,恭喜啊。”
这句含着不屑嘲讽的贺语让许知然心里打了个突突,她偷偷瞄了一眼,外婆很美,瓜子脸大五官,锐利的眼角又带些凌厉感。她收回视线看向旁边,妈妈脸上仍旧一脸淡漠,只是一个眼神轻扫回去以示回答。
视线对视,二人皆是冷面冷眼,外婆翻了个白眼径直出了门,“咣”关门声隔离出两个世界。
妈妈和外婆相处模式很奇怪。妈妈在家比在外面还冷,外婆更是一身刺。许知然想问又不敢问,埋头吃着饭。
“她那人就那样,别放心上。”
“嗯。”
直到晚上11点都不见外婆回来,许知然装作漫不经心去看裴匪反应,只见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书,气定神闲地看着书。她默了声,静静坐着看电视,夜里,裴匪帮她洗漱好之后给她铺好床铺,“睡吧。”
“嗯,好。”
12点,仍不见外婆回来,许知然又往外面瞅了一眼,裴匪轻嗤:“别看了,她不会回来。”
许知然讪讪缩回了头,不再多言,妈妈不喜别人对她指点教导,想到这点她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却是裴匪开了口:“别担心,只有别人吃亏的份,她哪会吃亏。”
这话说得毫无波动,裴匪脸上也是一片平静,只是她刻意和自己对视了一下。妈妈有个习惯就是说谎或是说违心话的时候会刻意很认真地看向当事人的眼睛,这是某次自己她被诓了后伤心爆哭气到绝食,妈妈才向自己吐露的秘密。
‘然然,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每当我说谎或是言不由衷之时就会故意看向人眼睛,下次我再骗你你当场就能知道了,这次是妈妈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十三年后妈妈说的话。
想问不能问,又不懂她们的相处,好难啊,许知然点点头上床睡觉。
第二天二人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外婆,裴匪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带着许知然出门。
“哼。”外婆醒了,瞟了眼门口的人,“后天我儿子回来。”
“恭喜。”裴匪脸上笑着眼里一片寒凉。
儿子?妈妈不是独生女麽?许知然回头望了一眼,外婆懒懒躺在沙发上,披在身上的金色晨曦洗去了她脸上的疲惫和刻薄,她仰面躺着,白面红唇,笑得开怀。
记忆里舅舅口中的外婆是美丽慈祥对人极好的,与眼前人对比,相符的只有美丽。
二人出了门,迎面扑来刺骨北风,许知然缩了缩脖子看向一旁的裴匪,她缓步走在劲风中,鬓发纷乱中一双眼眸越发清冷明亮。
“冷吗?”她侧过头看向自己,“车马上就来了。”
许知然呼着气:“不冷。”
在等车的空隙,裴匪轻声说道:“别介意,不是每个人的家庭都是友善的。”
许知然来不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也来不及回应她就一头钻入了出租车,她坐在副驾驶,身子微微后倚,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只是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