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土包年成已久,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一小团,石碑也歪歪斜斜,上面的字模糊不清。甚至有次觉得脚下不对,才发现踏着的是只剩半边的小坟堆。
不过其中也有些坟头很新,两边插着白幡,竖着花花绿绿的纸扎人,石碑前摆着的祭品还没有全坏。
沈季泽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梦,别怕,这是梦,再像真的都是梦。
只是风吹来时,被汗水浸透的后背阵阵发凉。
爸……妈……小叔……你们谁来叫醒我啊……沈季泽有些想哭,还是忍住了。
是男人就不哭。
前方就快到了坟场的尽头,他脚步更快,只是就在路过一座新坟,用手拨开挡在面前的白幡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旁边竖着的纸扎人很是眼熟。真人大小,穿着红长衫和黑马褂,大白脸,红脸蛋,嘴角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就和开始遇到的那队伍里的人一样。
沈季泽死死盯着那几只纸扎人,呼吸开始急促。等到平复些后,嗖地就对着前方冲了出去。
他不再去留意脚下的路,除了大坟堆会绕一下,小坟头就直接踩过。一路踢翻那些装盛祭品的盘碗,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有些惨白的类似骨头的物体四处散落,他不去细看,只跳过往前冲,跳不过的就直接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等到好不容易冲出坟堆,他又一个急刹顿住了脚。
月色下,坟场旁,开始遇到的那支诡异队伍就停在他前方,所有人都看着他没动,静静地站着。
谁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长时间,又在这儿站了多久。
那名中年女人站在挂了红花的黑木轿旁,手捧一套叠好的红长衫和黑马褂,似乎就一直在等着他。
沈季泽终于哭了,顾不上男人不哭,也顾不上擦泪,咬着牙哭得浑身发颤。
他想张口喊,随便喊什么,不管是爸妈小叔,还是财爷卢茸,可就像被魇住了似的,声音堵在喉咙里一句也发不出。
死一般的寂静中,中年女人走上前,沉默地抖开手上的衣物,给沈季泽先穿红长衫再套黑马褂。
她的动作僵硬死板,但力气非常大,沈季泽还想跑,被她一把拽住胳膊,拿眼睛死死瞪着。
沈季泽发现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胳膊转身,配合那女人穿衣服的动作。
他张着嘴无声地流泪。
不能嚎哭出声的哭让人肝胆俱裂,分外痛苦。
穿好衣物后,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退回去,从一名呆滞站着的人手里接过木盒子,又递给了沈季泽,示意他回到队伍中去。
队伍在月光下继续往前,安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粗噶的老鸹叫。
沈季泽心如死灰地走在其中,手捧一只木盒子。
身旁那个小女孩又对着他嘻嘻了一声。
他手一哆嗦,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嘻嘻。
沈季泽不知道这是要走到哪儿去,要干什么,这个梦已经脱离他的所知范畴,真实得不像是个梦。
不对不对,这就是梦。
他拒绝承认。
又走了一段后,前方出现了灯光,映出影影绰绰的房屋轮廓。
这是村子吗?有人吗?
沈季泽浑身一震,心里升起了希望。
不管那里有没有人,村子和灯光都代表了人气,将他的恐惧都驱逐了不少。
领头的一名长衫男人停下脚步,用沙哑刻板的声音喊道:“奏乐——”
一声唢呐响起,凄厉地划破静夜,铜锣紧跟着敲响,一声紧似一声地传向远方。
没有谁命令,正在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沈季泽也跟着站着没动。
不一会儿,山路前方出现一队人影,朝着这方向行来,停在他们这群人面前。
领头的人骑着匹高头大马,穿着红长衫,胸口戴着朵大红花,一看这身行头,就是正准备拜堂成亲的新郎官。
沈季泽的内心并没有因为这群人的到来而好转,反而更加惊惧了。
且不说新郎官的装束和打扮不是现代人,他那张脸也和这里所有人一样,大白脸上涂着红脸蛋,嘴角往两边夸张地咧着。
唢呐和铜锣声更加响亮,震得沈季泽额头突突地跳。
新郎官一队人和他们队伍汇合后,刚放下的黑木轿又被抬起,齐齐往村子方向行去。
沈季泽捧着那个木盒子,动作僵硬地跟在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