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时间“四象限”法，生活中的很多烦琐小事都能从重要程度和紧急程度出发，划分成井井有条的四部分：重要且紧急的，重要但不紧急的，不重要但紧急的，不重要也不紧急的。

有人喜欢先着手二，有人喜欢先完成三，但无论二三顺序怎么排列，对叶简来说，此刻更换浴室门都是第一要紧的。

下班回家，推开防盗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透明玻璃浴室门，灵敏的神经通路不自觉就开始回想与之相关的、最为刺激的画面。

玲珑的曲线，暧昧的水汽，撩人的芳香，还有……她瞳中肆虐的情|欲与爱意。

她眼里的情绪……那是真实存在的吗？

叶简眨眨眼，慢慢转身，回头望向来路。

天刚黑不久，小区的路灯渐次亮起，从看不见的黑暗尽头起，一盏一盏亮起来，亮到她眼跟儿前。

她忽然想起时清嘉六年级时，她大二，来姑姑家过七月半，她抱着她，也曾见过这样的画面。

她们站在雁荡山山脉的无名小山山顶，看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两侧，橘灯点点，一盏一盏亮起来。

等山路通明后，小清嘉指着最近的一盏灯说，“这是为我而亮的，我值得灯光过来，照光亮。”

她惊讶于小清嘉遣词造句的天赋，又听小清嘉说，“这一排是为叶简姐姐而亮的，叶简姐姐不要哭。小的叶简姐姐，也值得光。”

那时她怔愣在原地，沉默许久后，流着泪，亲了亲小清嘉瓷白的脸颊，既因自己过去的贪婪而卑怯，又为自己曾经的私心忏悔。

……

叶简伸手熄灭楼道里的灯，关上门，空旷的房间安静得如同深山洞府，她只觉得冷而疲惫，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因指尖动作而流失。

她一偏头，对上玻璃浴室门，朦朦胧胧的，她仿佛看见山顶的路灯渐次亮起时，小小的女孩子缩在她怀里，依赖亲昵的模样，恍如昨日。

叶简垂下眼眸，又想起时清嘉从鹿城来临安读高中时，自己是如何不知分寸，温柔包容过度，使得青春期的小姑娘会错意的。

她不由得背生寒意，指尖轻颤。

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她越了界，将一片孺慕之情变成了夹杂着欲|望的爱慕？还差点让她走上歧路。

打开灯，叶简脱下外套和鞋，坐到沙发上，隔着透明玻璃门看见椭圆形大浴缸，轻叹一声，将23岁的时清嘉瞳中肆虐的情|欲与爱意抛之脑后。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已做出最佳决定，如今一切都如预期发展，又何必再想旧事。不过是晨起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何苦庸人自扰？

叶简在沙发里窝一会儿，指尖游走，点进手机主页的手帐软件，新建纸张时特意挑选了深蓝背景，小橘灯图案的新模板。

——“新模板有一灯如豆之感，太温柔治愈了，很适合记录昨天的经历呢。昨天报道，老师没问我当初为什么要走，体贴得让我有些歉疚，日后要好好努力啊！”

——“有点奇怪，昨晚又遇见她了，和她在咖啡店聊了聊。摩卡咖啡很好喝，只是店员误加了咖啡|因，醉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她长大了，可不是个23岁的孩子，是……让人惊艳的大人。”

……

将让她窘迫心悸的事情叙述出来，写在今日见闻中，绷紧的大脑得以从混乱的思绪中逃脱，叶简长舒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思索换浴室门的问题。

租房子的时候，前任租户急着脱手，领着她和温兆兆去中介过了手续，给她留下房东的联系方式就走了。

所以，叶简实际上还没有见过房东，只听上一任租户说他是个青年男人，虎背熊腰，看起来吓人，但忠厚好说话。一般说得实在在理，房东都不会拒绝的。

叶简看看玻璃门，思索换门的理由：要在理！理由充分！

总是让我联想到小清嘉是小事，光是从安全方面来说，这种普通透明玻璃，也不适合做浴室门吧？如果打满蒸汽，它热炸了怎么办？而且，里外双透明的玻璃门，其实很不方便，每天夜跑回来洗澡，都得先关好门窗，拉上窗帘，不然岂不是被迫裸奔？一点隐私也没有。

想好理由，叶简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到房东。

房东的绿色柳叶头像很扎眼，昵称是“贺知章”，个人简介写得也很有意思，是贺知章的名作《咏柳》中的一句——二月春风似剪刀。看起来是有些细腻心思在心里的。

青年，面相吓人，性格宽厚，好说话，略有些文艺。

应该比较喜欢委婉但诚恳的谈话方式，希望他能同意我换浴室门的小小请求。

整合分析得到的信息，叶简斟酌措辞，将刚才想到的理由委婉地修饰一番，编辑了一段话过去。

“房东您好，我是登芦府小区七栋702的新租客叶简……出于对安全和隐私的考虑，我想将浴室简单装修一下……您看可以吗？”

消息发出后，状态栏立刻提示对方正在输入，叶简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房东回消息。

奇怪，难道判断出错了？房东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还要再考虑？

叶简盯着房东的柳叶头像看一会儿，看不出别的信息，肚子却咕咕叫起来。

房东还没想好回复，状态栏甚至都不再提示“对方正在输入”，怕是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回复。

叶简揉揉肚子，往厨房走去，心想：还是先吃饭吧。

* * *

“啦啦啦，升职加薪的机会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