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三四年前的文字,断断续续写了不少,打算继续在晋江更新下去。之前的账号忘记密码了… “若璃,我让你端的洗脚水呢?你这个死丫头,就知道偷懒……” “我不是死丫头,我是方家大小姐,你们没有权利这样使唤我……” “呦,这死丫头还嘴硬,我可不信你是什么大小姐,若不是你爹苦苦哀求,我才不会花五十大洋买下你呢。” “那人不是我爹爹,他是人贩子……我爹爹叫方未艾,我家在淮都夏六阴胡同……” “得了得了,这里不是衙门,我也没那份善心……” “太太,求求您了,我爹爹一定会重金酬谢您的……” “我们江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趁早死了这份心吧。我们府上收留你是你的荣幸,别不知好歹。” “……”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她总会梦到以前的情景——那是些死去了的记忆,如同耳后那颗豆粒大的伤疤一样,她以为只要无人提及她便再不会忆起。偏偏那人再次出现,那段不堪的过往也随之从记忆之坟被打捞了出来。 她叫方若璃,是方家唯一的骨肉。方家世代经商,从经营陶瓷古器到运送油盐米粮,凡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他们无不涉及。虽然到了方未艾这代有所衰败,但方家的声名依旧远扬在外。 在淮都,方未艾的事迹更是人尽皆知。一来,他经商有道,虽家道衰落但仍富庶一时;二来,他出奇地怕老婆,虽膝下只有若璃一个女儿,且太太生完若璃后已不能生育,他仍不敢动半点纳妾的念头。由于公婆离世得早,方家一切更是以方太太为主。对于旁人的奚落,方未艾往往会解释说:“任何事情不能只看外表,眼中所见的未必就是事实。再说了,我们堂堂男人为什么会怕老婆?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爱她,所以才会纵容她的一切,服从她的安排。”然而只有第一句他说的是实话,在人看来他和夫人相敬如宾、恩爱不减,而实际上呢,他的心早在得知雪云香消玉殒的那一刻彻底冷却了。 若璃五岁那年,方未艾迷上了一个叫雪云的女子,未征得太太的允许他已经把对方领回了家并准备纳妾。雪云虽非出身大户人家,但举止、言行却极为优雅,完全不输于方太太,若璃也很喜欢她,总是缠着她问这问那。 看到丈夫和女儿都倾心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方太太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但她清楚地明白倘若她反对这门亲事,她在家中的地位只怕会越来越低,和丈夫的关系也只会越来越疏远。于是她假装应允了这门亲事,心里却在千方百计地谋算着计策。终于,她发现家丁中有个仆人对雪云心怀不轨,于是便收买了他,并趁着方未艾外出经商的日子让那位男仆玷污了雪云。 那时若璃还小,不懂得大人之间的事情,她只知道平日里云姨待娘亲很尊敬,娘亲待云姨也很客气。但似乎从某一天起,娘亲每天都会骂云姨“狐媚子、不要脸”,而云姨只顾躲在房间里哭,谁也不肯见。 若璃去找娘亲,娘亲劝她小孩子少管闲事。她只好跑去找云姨,云姨不开门,她就赖在门前死活不走。最后雪云没办法只好开门让她进去。 她至今仍记得云姨那张妆容惨淡的脸——蓬乱的发髻,乌黑的眼圈,交错的泪痕——时隔多年,云姨留给她的记忆渐渐沦为零星碎片,但回忆中的最后一面却像针一样深深刺在她的心里。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心底的浮光掠影也越发清晰—— “云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等爹爹回来我们告诉他……”若璃一边说一边懂事地用小手绢替云姨拭泪。 “不要告诉爹爹,是我对不住他……”她继而又哭了起来,“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尊严和身家清白,如今我二者尽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清、白?”若璃自言自语,在她的定义里清白就是干净的意思,于是她说,“云姨,我来帮你把脸擦干净你就清白啦。” “若璃,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污浊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去的……云姨真想看着你这样天真快活地一天天长大……”说着,她的声音已经呜咽开来,“若璃,以后云姨不在的日子你要听话……” “云姨,你要去哪里?我不让你走,我要让你看着我长大……” “乖,云姨哪里也不去,我只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快回去吧,别让娘亲担心。” “嗯。云姨不要再哭鼻子了,娘亲说那样不是好孩子。”若璃不会知道,就在她蹦蹦跳跳离开不久,雪云悬梁自尽了。她的尸体在三天之后才被发现。 方太太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起初她不过打算以此威胁雪云离开丈夫,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是个烈性子,她不免担心起来,不知该如何向方未艾交代。好在方未艾回来只是把自己锁在雪云屋内大哭了一场后又大病了一场,然而病愈后却再也没有追究此事。 最伤心的还是若璃,她每天都会哭着喊着找云姨,很长日子里她一直以为是云姨生气了躲起来不愿见她,等云姨开心了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后来从大人口中她渐渐明白,云姨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云姨的事情渐渐平息,若璃又恢复到了先前快活的样子,但较之以往她却增添了一丝孩童少有的哀伤——有时她静静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地发呆一整天;看到草木枯落会莫名其妙地流泪;夜里经常从睡梦中哭醒。 然而不开心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因为只要她一难过,方家上下总会想出各种法子逗她开心。方未艾更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若璃身上,一有空暇就会陪若璃玩耍,给她讲述自己在天南地北的经历。有时同样的故事方未艾讲了两遍,若璃依旧会很耐心地再听一次,很少有厌倦的时候。她喜欢听爹爹讲故事,喜欢缠着爹爹问各种不懂的事情,方未艾也总会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在她的印象里,淮都很大很大,大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去。然而从爹爹口中她才慢慢知道原来淮都不过是小小的一块弹丸之地,在它之外的世界远要广袤得很精彩得很。 “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更多的外国糖果,还是更多的小玩意?”她的小脑袋飞快地转动着,试图去描绘她眼中的大千世界。越是去想,她的小心脏越是难以平复。 “爹爹,你下次出差时可不可以带着若璃一块儿呀?”她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拉着方未艾的衣袖央求道。 “若璃,不是爹爹不答应你,只是……”方未艾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生怕会伤害到她幼小的心灵。 “若璃知道,是爹爹嫌麻烦才不会带若璃,是爹爹不疼爱若璃了。”她真得嘟起嘴来。任凭方未艾如何哄她劝她她就是不说话。 “若璃,爹爹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买下送你,爹爹又怎么会不疼你?好啦,乖,等你十二岁生辰爹爹就带你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真的吗?”若璃一听爹爹答应她,立马不再赌气,“若璃就知道爹爹最好啦。”她像小猫似的把脸袋蹭向爹爹,爹爹两鬓的胡须扎得她很痒,她也不在乎。 “六岁、七岁、八岁……十二岁……还要等那么久,爹爹,说好的可不要反悔哦。”若璃边说着便拉起爹爹的小拇指拉起钩来。 …… 那是她最快活的日子。因为心怀憧憬,所以她每天都在期待,就像是每天收集一颗珍贵的珠子,慢慢穿成串,然后日子就在这穿串子的消磨中渐渐逝去却并不觉得可惜。 后来每当想起儿时的那段快乐往事,她总会觉得那时已用尽了这一生的幸福。她一直期盼的十二岁生辰,殊不知却是她另一段人生的开始,也是美好回忆的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