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最近很头疼。 从她担任天照院处刑者的「鵺鸟」这一职位开始就没有发生过那么糟心的事情。先是首领无故叛逃,接着将军那边又爆发了信任危机,然后那帮漂在天上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天道众突然越过幕府,要直接插手天照院的事。 其他的雅子一点也不担心,唯有天道众的举动让她心生不安。原来是漠不关心,现在却要空降一位下来,除了「龙脉」,她想不到什么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难道他们发现了虚的存在? 想到这种可能,雅子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她开始思考有什么方法能够处理了那位空降的天道众又不被发现,然而事实是除了一锅端了天道众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而这又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呜……” 微弱的呻-吟声传来,打断了雅子的思考,她将注意力转到眼前这个被包成粽子,只留一只眼睛在外的少年身上。胧,这个不知道虚从哪个地方拐来的孩子,前不久和虚一起叛逃,后来为了帮助虚躲过追兵而设计了追捕的人。毫无疑问,前往追捕的人全军覆没,而这个孩子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 在和胧对上视线后,这个少年像是看到了恶鬼一般,眼睛大睁,身体也开始乱动起来。雅子好心提醒却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让少年抖得更厉害了。 “你就算动来动去,伤口撕裂,也死不了的——除了让你更痛苦。” 果然,少年听了这句话就不动了,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里只余一片死寂。雅子脸上表情不变,心底却抽了抽嘴角,她没想到胧是真的想死。 “叛逃之罪,本应处死。不过现在天照院缺人,你的天赋也不错,所以免于一死。”扫了眼无动于衷的胧,雅子倒也不在意,现在能让这个少年有反应的估计也只有和虚有关的事了,“首领叛逃,天照院是绝不会姑息的。现在的虚已经不愿意随意杀人了,这样的他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呢?你如果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的话,就努力往上爬吧!” 这番话听在胧的耳中就像是引爆了炸-弹,他惊讶地看向跪坐在身边的雅子。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女孩,从他被带入天照院的时候就已经身居高位,作为天照院的「处刑者」,拥有着随时处决天照院成员乃至处决首领的权力和实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维护叛逃者的话?更何况老师和鵺鸟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在叛逃前还发生过争执。 雅子当然不会解答胧的困惑,她透露的已经够多了,接下去只能靠胧自己。她只希望这个少年能少说多做,至少在帮虚擦屁股这件事上多帮她分担点。 “之后会有人告诉你需要做什么,现在你就好好养伤吧。” 丢下这句话,雅子便离开了。 也许是对老师深刻的情感驱动,在体内残存的阿尔塔那作用下,胧的伤势恢复的极好,很快就加入到了天照院的训练中。 在留心了几天胧的行为,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雅子也就不再关注他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因为再过几天那位空降的大人就要来了。 “鵺大人,天道众的那位大人有请。” 意料之中的召见,雅子默默跟着传令者登上了那艘巨大的空中舰船。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并不是远远站在高台上,以一种蔑视一切的姿态迎接她,反倒是闲闲地坐在桌前,一身常服,没有天道众标志性的斗笠加披风。 “没想到天照院的处刑者鵺鸟竟然是这样一个小女孩。”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轻,他的样貌和地球人没有差别,唯一特别的也就是那一头金发和一双金眸,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种族的天人。 “不过,如果是「——」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短刃擦过脸侧定在身后的墙壁上,即使险险避过,耳侧的金发还是被斩断了一撮。星河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前一刻毕恭毕敬,这一刻眼中已经蕴满了杀意。他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看着无畏无惧的星河,雅子眼中的杀意散去。身份的暴露带来的并非威胁,之前的那一刀不过是一个警告罢了,她更好奇这个人打算做什么。 “说实话,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更想见的其实是天照院的首领虚。” “你想的话现在就能去见。” “但是我想见的不是现在的「虚」啊!”星河摊手表示无奈,“难得找到一个可能的合作者,没想到……” ——没想到他却跑到乡下开私塾教书育人去了。 雅子想也知道星河想说的是什么,只不过她不清楚这和星河口中的「合作」又有什么矛盾的。都是一个阿尔塔那诞生的生命体,难道吉田松阳就不一样了吗? “……不过现在我倒是有新的想法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星河转过身微笑地看向雅子,说,“如果天照院和天道众都不需要你来操心,你想去他身边吗?” …… 坐在院子的回廊里,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微黄的光芒难得没有被灰云遮住,洒下一片清冷。此时的雅子,眼中没有平日的笑意,也没有执行任务时的冷漠,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你想去他的身边吗?」 脑中回放着这句话,雅子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说不想是假的,但说想又没有那么深刻的愿望。虚和她,严格来说不过是遵循「物以类聚」这个法则而互相靠近的两个「异类」罢了。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特质,所以被冠上「非人」的标签,然后理所当然将对方看作「最亲近的存在」。 对于她来说,虚是放在首位考虑的,然后才是其他人,所以在虚叛逃后,她自然而然就选择了帮他打掩护。同理,虚也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还是一样吗?现在的虚,或者说吉田松阳还会将她放在首位,然后才是其他人吗? “原来如此啊……” 雅子的眼中有点点光亮在凝聚。想通了这一点,一切都豁然开朗了,不过她还需要去见一个人才能做好完全的准备。 夜已深,但她毫无睡意。翻身站起,雅子疾步朝着天照院牢狱的方向走去。 攘夷战争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了,天照院的那座空置了很多年的监狱如今可谓是人满为患。其实说是人满为患也不对,毕竟这种高规格的牢房向来是很少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往这里关押的。 将守卫挥退,雅子独自一人站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关在这里的人蓬头垢面,腰板却挺得笔直,他背对着雅子坐着,月光透过唯一的窗户落下,升腾起一片阴冷。 “松下村塾,他给私塾取的名字,听说收了不少学生。” 沉默。 那人没有回应,雅子也不恼怒。玉木文之退,她之所以来看这个人,不过是因为他是虚叛逃前最后见的人,而虚现在呆的那个私塾原本是属于他的。 “……真奇怪啊——到底什么才是人呢?”没头没尾的一问,不过是雅子的心血来潮,却成功刺激了那人的神经。 “我回答不了你。”玉木文之退终于开口了,只是语气并不好,“他什么也没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我也不是垃圾桶,不想听你们的「自我剖析」!他要了那个私塾的地址就离开了,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玉木文之退的爆发让雅子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不少:“我需要一个身份,不是凭空捏造的。” “拿去!” 一件物什丢了过来,雅子捡起来一看,那是一个木簪。 “我有一个侄女和你差不多大,几个月前死在了逃难中,见过她的人也基本……” 不知道是不是提起故人,玉木文之退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雅子拿着木簪,靠在监狱的铁栏上,仔细听着玉木文之退述说。 等到玉木文之退说完,已经过了有一会儿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雅子也不多留,干脆就离开了。 “多谢,我会让他们明天动手利落些。” “呵……”玉木文之退轻嘲了声,“我该说谢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