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上巳女儿节。
宣城城西邱府。
张灯结彩,花红纱帐里,红妆惹人怜。
来客匆匆皆带上了重礼和贺词,邱县令今日特地在衙门告了假,今日为亲女作高堂。
听说这邱府邱县令一生风流多情,年轻时妻妾无数,所生十女皆如花似玉,姊妹之间无吝啬。但邱文章早年丧妻妾,那么多姨娘和续弦愣是无一人尚在。
那一日,大女出嫁,也是如今日一样全府敞门迎客。
宾客宴欢,邱文章酒熏之时曾畅抒豪言:“我此生妻妾无数,却只有十个女儿,如今近不惑,今后我女皆为我嫡出,不再分嫡庶有别……”
邱兰馨当时也在场,她不过垂髫之年。
后来,她亲眼目睹几位姐姐作为“嫡女”出嫁,知府、都督、太守、上卿……邱家的女子生来就是要为“高嫁”做准备的。
嫡母病故,长姐不过十五,掌家中闺,出嫁后则是二姐掌家,管理铺面,打理家事。
三姐……六姐、七姐、八姐,最多不过两年,最少也就一月,都嫁出了家。有的远远的,有的就在邻城。
回门后,谁也没有再回来过娘家,似乎就没有了这个人。
邱兰馨曾以书信与八姐往来,最终被父亲发现后训斥了她一顿,说她扰事,“女儿家们不要管男人的事”。
邱兰馨看着父亲从里胥、再到里正,最后官至县令,其中“利禄艰辛”不难知晓。
要知道,邱家那么富贵的原因,就是因为邱文章父亲那一辈是商人。
权力越大,人心就易轻浮。
邱九娘为亲父打扫案桌的时候,曾发现一些秘密信件。观其信人,便是“姐夫们”。
一时用舍非吾事,举世炎凉奈尔何。
她恍然若失,自己是时候该长大,庇佑亲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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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之礼当日,邱点酥很早便起来了。她匆匆系着里衣的系带往外赶,被走到门口的邱兰馨拦住。
“妹妹,你蓬头垢面的往外跑什么?还不快回去。我替你梳妆。”
她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手里都拖着红木圆盘,盘中簪式富贵大气。
“姐,你不是说你把八姐请回来给我做正宾吗?八姐人来了吗?”邱点酥穿着白色的里衣衬裤,披散着头发往门外张望。
“你啊,你八姐差人来说她快到城门口了,这么急做什么。”
邱兰馨笑着将她从门口拉回梳妆,让她坐回凳上,然后拿起丫鬟恭敬呈上来的小银梳为妹妹梳妆。
长发及腰,浓密顺柔,鬓角已成颜色,半点朱唇粉末抿佳人。
桃花眼,眼尾拖曳出长长的红晕,眉间散花钿,金晃晃,好似书文里说的仙子。
邱兰馨为她理了一个云髻,两条垂发顺耳再并发顶,观发正髻,双角容童。
往日里零散在邱点酥额前的碎发也一并被香膏抹去了后头,将整个额头露了出来。
邱点酥透过铜镜看不大清楚自己此时的样子,等亲姐说了句“好了”,她赶忙去水盆边,低头看妆。
“姐!你怎么把我额头也露出来了!我这,这脑门光秃秃的看着也太难看了。”
她欲哭无泪,伸手捂着光亮的大脑门,闪金的花钿也被她一手捂了去。
邱兰馨唤柳绿拉住她,“别把画好的妆容弄污了,你把手放下。”
邱点酥被柳绿和邱兰馨的丫鬟松香一左一右围着,不让她再摸顶上的发髻和额头
“姐,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能给我留两缕头发吗?”邱点酥整个人顿时变得奄奄的道。
邱兰馨拿着及笄的礼服过来,闻言掐了她的嫩手,喊她她抬手穿衣,说着:
“及笄礼的妆发都是这样的。你看谁家还弄些厚实的头发或是乱发盖住额角的。”
邱点酥一心只顾着好看,但一想到除了父亲姐姐们,还有外客和父亲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同僚和夫人小姐,她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好吧,那姐你得帮我弄一根好看的发簪,我要艳压群芳!让她们都羡慕我长得好看。”
邱兰馨瞧着她红润的腮,还有愈发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失笑。
“好,要最好看的。我看啊,非得要那种银纹金络繁复十二缀的簪子,才压得住你臭美的性子。”然后偷捏了捏她的俏鼻。
邱点酥挣开亲姐的手,气呼呼地道:“姐,你方才还说不让我碰妆容,怎么你又来捏我的鼻子。”
邱兰馨道:“因为你笨手笨脚,傻,都及笄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说着,她又趁邱点酥不注意捏了一把她鼓起的腮帮子。
邱点酥咋呼着不高兴,嘟起红唇嘀咕:“谁说我还是孩子了,等过两年姐姐出嫁了,我不就掌家了吗?”
“你说什么?”邱兰馨耳尖,一边为她整理华裳,一边随口问道。
邱点酥眼神一动,斜斜地往外看去,语气急了几分:“没,没说什么。我就在想怎么春红还没回来。”
“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