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亲事忙,少年又爬窗。 年前各家设宴频繁,徐氏忙得连轴转,他们家要在京城长住,各家关系就该打点起来。另外还有件事一直哽在她心头,那就是长子的婚事还不见着落,趁着去各家赴宴的工夫,她也好暗暗相看谁家还没定亲的姑娘。 阿沅跟着去过两家,却没想到在座的夫人却把主意都打到了她身上,明里暗里打听她是否许了人家。 徐氏一面得意于女儿的讨喜,一面对长子嫌弃得要死。明明是来替儿子相看的,最后总是歪了话题,聊到如何教养女儿。 阿沅在一旁陪聊,在夫人问到她的时候,就腼腆地笑笑。一次宴会回来,她总能收获一堆见面礼,从镯子到钗子,不一而足。 回到家里,徐氏叹气:“要是你阿兄有你一半省心,我也不会这么急了。” 阿沅宽慰她道:“阿兄缘分还没到,您别急,这事急不来。” “不急就更不来了。”徐氏一提到林潮就来气,“你看看他那眼睛长头顶上的样子,人家好好的姑娘哪会瞧上他!我看他是想娶个仙女回来呢,也不想想仙女怎么会看上他?” 这都快把林潮贬到地心去了,阿沅不忍道:“说不定到时候阿兄要娶个公主回来呢。”她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中的。 “阿让这些日子还忙着?”徐氏不想再提起林潮,转而想到了女儿的未婚夫。 阿沅点点头,不过还有两日就可以歇年假了。 “话说回来,阿让的大嫂如今还独自住在外边?” 程诩的失踪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沅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大嫂是谁,也想起来程让并没有和她提起过江芸香的事,包括程家的那个嫡长孙。 就好像这两个人已经不在了一样。 虽说叔嫂不宜关系过近,可这般撇清的做法也不合人情。 看着女儿一脸茫然,徐氏轻声叹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我记得之前阿让不是说他大嫂带着孩子自己住吗?按理说程家迁进了京城,她也该一起才是。” 说起这个还是因为她昨日才去过程家一趟,府中却没见到江芸香的面,她有心想问问,却被何氏三言两语挡了回来。 阿沅却是肩膀一痛,像被人划了一刀。她下意识蹙紧眉头,心里暗暗猜测程让是不是受了重伤。 这是她摸索出来的规律,程让每日都要训练,小伤小痛不计其数,但她平时并无多大感觉。分开半年间,她也就两次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一次是九月十二那日左臂刺痛,一次是十几日后的晕眩呕血。 因此她猜测只有程让受伤到了皮开肉绽的地步,她才会有同样的痛感。 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了,那阵痛虽很快散去,但麻麻的感觉一直没消。程让今日还在羽林军中,就算训练应该也不会动刀啊,以程让的身手怎么会受伤呢? 她一时间又慌又乱,心绪杂乱无章,完全没办法思考,连阿娘说的话也没听到。 “阿沅,阿沅?你想什么呢?” 她的视线茫然地盯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阿娘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徐氏一下子急了,“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请大夫?”林家之前听了徐飞舟的建议,去西南黔州寻过巫医,可惜到现在还没找到有本事且愿意到他们府上来的医士。徐飞舟又要到年后才能上京,若是阿沅不舒服,只能去外面找大夫了。 听着徐氏关切的话语,阿沅眼底一酸,她在这里担心着程让,她的阿娘又在担心着她。她不能让阿娘担心,打起精神,她摇摇头,“我就是想睡一会,昨夜没睡好。” 徐氏松了口气,点点她眼睛下面的微青,“那你快去睡一会儿,以后不必这般早就起床。” 阿沅回到自己房间就去召唤十九,十九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早啊阿沅。” “不早了。”阿沅皱眉看看外边碧空如洗,阳光洒满院围的角落。 “我最近加班啊,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十九打了个哈欠,“你遇上事了?” 阿沅有点犹豫,但心里憋着满满的话,除了十九,她想不到还可以找谁说。 “想找你聊聊。”她直接脱掉鞋上了床,窝在被子里和十九说话,“程让好像受伤了。” 十九疑惑,“好像?到底受没受伤?” “我肩膀很痛,像被人砍了。他应该真的被人砍伤了。” “等等,你肩膀痛跟他受伤有什么关系?”十九没理清这关系,在那边犹自凌乱,难道阿沅穿越了成了古人,她们之间就有代沟了? 阿沅却是一愣,难道十九并不清楚她和程让之间的共生关系?她在心里绕了会儿,果断换了个话题,“没什么,我就是心里堵。” 十九轻易被她的话带跑了,“想开点啦,心里堵就多出去走走,看看天看看水。哎呀说的我都想出去旅游了,但我的年假还没批下来……” 她越说越远,两个人倒是顺着旅游这话题越说越多,最后结束时还意犹未尽。 结束通话以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阿沅长叹一声,尾音在空气里缠缠绕绕,她凝神细听,窗棂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随即是一声猫叫,“喵~”,像被人捏住了脊背。 她心下猛地一跳,掀开被子随意裹了件外袍就跑出内室去开窗。窗下少年正倚着墙根而坐,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在给白毛顺毛。 她跪在窗台下的凳子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长长的发尾正好扫在少年的额前。 “你怎么来了?”阿沅惊讶道,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左肩,但有衣服遮着,什么都看不到。 程让仰起头,视线对上阿沅的,轻声道:“阿沅,我痛。”他收回撸猫的手,摸向自己的左肩,“我受伤了。” 阿沅不防他就这么说了出来,惊讶远远大过于担忧。没有看见预想中的表情,程让心里一哽,原本只是装的三分疼,立马上到七分,“被人砍了一刀,好疼!” 就差龇牙咧嘴了,他本想夸张一点,但又觉得那样肯定不好看,有损于他的形象,最终还是只从语气上渲染自己的伤情。 阿沅这时候已经一点都不担心了,甚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当然没怎么用力。 “阿沅……”少年瘪着嘴,委屈兮兮的。 “你进来不怕被我阿娘撞见?”大白天就敢摸到她窗下,幸好这会儿院子里没有侍女。 程让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正好替她挡了外边的风,看见她的外袍有些松垮,他直接替她拢紧,“在屋子里也不能穿这么少啊,天冷着呢。” 刚刚还在撒娇说自己疼的少年一转眼就变成了会照顾人的邻家哥哥,阿沅咳了声,自己拢着外袍跟他说话:“肩膀受伤了要不要换药?” 这反应不对啊,程让手上动作一顿,阿沅怎么这么淡定?他都受伤了!都不为他流两滴眼泪吗?或者也要问问他怎么受的伤啊! 内心的失落与委屈交织,说出来的话也堵着气,“不要。” 阿沅叹气,果然邻家哥哥的表象都是骗人的,她下了凳子,离开窗边。 程让一脸茫然,这就走了?不多问一句?他马上就要答应了! 他正后悔着,屋子门打开了,阿沅站在门边对他歪了歪头,“进来吧,我给你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