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院中的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
孙太后先是一阵惊讶,不可置信般的看向了朱见深,见后者微微低头,不肯与她对视,孙太后的眼中,闪过一阵浓浓的失望,身子有些摇晃,吓得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去搀扶。
然而,孙太后却直接将他们推开,自己撑着椅子的扶手站直身子,深吸了好几次,勉强才算是把心绪平息下来,看着怀恩道。
“皇帝想是不知内情,所以一时被欺瞒了,哀家既然亲自到了,自是已将事情查实,难不成哀家亲至,却连一个宫婢都处置不得?”
面对孙太后的质问,怀恩却是不慌不忙,拱手道。
“圣母恕罪,奴婢也是奉旨办事,陛下怎么吩咐,奴婢便怎么办,圣母若果真觉得万贞儿有罪,想要处置于她,还请去和陛下商议,等陛下有了新的旨意,奴婢定当奉行。”
“你好大的胆子!”
怀恩的这句话,软中带硬,一下子就将孙太后刚刚压下的火气又激了起来,她的目光在沉默的朱见深和平静的怀恩身上巡视了一番,冷笑一声,道。
“如若哀家今天非要杖毙这个贱婢呢?怀恩,你难道敢拦哀家不成?”
这话一出,怀恩也不由谈了口气,这种场景……好像似曾相识,想起过去面临的某种同样境况,他不由在心中默默的说了一句。
这母子二人,果然是一样看不懂局势……
轻轻摇了摇头,怀恩直起身子,却并没有答孙太后的话,而是直接喊道。
“东宫侍卫何在?”
话音落下,在场的禁军顿时有些犹豫,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见深却同时沉了脸色,道。
“东宫侍卫何在?没听到话吗?”
于是,院中的禁军这才齐齐上前,跪倒在地,见此状况,怀恩重新转向孙太后,开口道。
“陛下说了,要保万贞儿的命,那么今日,谁敢再动她一个手指头,便视同违抗圣命!”
这话说的声音很高,明显是说给跟着孙太后来的人听的。
“圣母身份尊贵,咱家自然不敢冒犯,不过,陛下既然有旨,咱家也不得不遵行,所以,除圣母之外,胆敢有任何一人再动手,便休怪咱家不讲情面了!”
啊这……
于是,在场的一干内侍,顿时面面相觑,开始往后缩。
见此状况,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愤怒的看着怀恩和朱见深,但是,此刻的朱见深却不敢再看她,而是转身吩咐道。
“还不快把万侍长抬进去……”
有了他这句话,东宫的几个宫女才畏畏缩缩的上前,小心的将万贞儿搀扶起来,扶进了内室当中。
孙太后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万贞儿离开,脸色早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待得万贞儿的身影消失在了殿中,她才缓缓扶着椅子艰难的坐下来,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朱见深道。
“太子,你可知你今日所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朱见深低头,默默的跪倒在地,郑重的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随后,开口道。
“孙儿不孝,请皇祖母……见谅!”
孙太后面容悲怆,定定的看着朱见深,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怒火都消失不见,良久之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太子既然做了选择,那也很好。”
说着话,孙太后凝视着朱见深,脸上竟莫名露出一丝慈和,道。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哀家老了,也累了,既是如此,东宫的事,以后哀家也不会再管了。”
这话明明是带着慈祥的口气说的,但是,却让朱见深浑身一晃,忍不住开口道。
“皇祖母……”
然而,这一次孙太后却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轻轻摆了摆手,道。
“哀家累了,这就回宫去了,太子事忙,从今日起,也不必再来慈宁宫请安了……”
话音落下,朱见深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两行泪水。
然而,孙太后却并没有再理会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然后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东宫。
随着外间内侍一声高呼‘太后起驾’,朱见深看着孙太后的身影渐渐消失,终是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这副场景,自然是引得在场的内侍一阵慌乱,不过,所幸的是,朱见深这次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昏过去,勉强被人搀扶起来之后,只是片刻,他便重新让自己打起精神,转身对着怀恩道。
“多谢怀公公相助。”
“殿下折煞奴婢了,为皇爷办事,不敢不尽心。”
怀恩拱了拱手,客气的开口回道。
不过,这话语当中,却也再次堵上了朱见深的口。
要知道,面对朱见深这个太子的谢意,如果说仅仅是客气的话,怀恩没有必要强调,他这么做是为天子办事。
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在强调,他保万贞儿是受天子之命,那么,送万贞儿出宫,也不会含糊。
朱见深自然能够听得懂话中的意思,神色略微变得有些黯然,沉默了片刻,他也只得道。
“孤知道怀公公奉命而来,不过,刚刚的情形怀公公也瞧见了,贞儿受了杖刑,还在昏迷当中,这般出宫恐有不便,可否等太医诊治过后,孤再派人和公公一起,将她送出宫去静养。”
听了这话,怀恩眸光一闪,很快抓住了关键词……
派人一起……
于是,怀恩心中不得不叹了一声,这位太子殿下对万贞儿,果然是用情至深。
不过……
“殿下说的是,既是如此,奴婢就在此等候万姑娘醒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