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有些惊讶,此去陈国甚远,怎么说打进来就打进来了?
“一派胡言!”她凛然道,“不日前陈国与我卞国联手征讨大齐,方定下盟约,怎么又会突然带兵来伐?定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放出谣言,来扰我与大王!”
对方急了,“娘娘,千真万确!有探子来报,陈军确实是打过来了,还有那陈王——”
“放肆!”
如此凌厉一声,宫人的身子震了一震,转眼间便见女子不悦蹙眉,“陈国之事我已知悉,会同大王讲。你们都退下,莫要惊扰大王。”
“娘娘!”
“退下!”
新房的门被人紧紧阖上,床上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爱妃,怎么了?”
“王上,无事。”萧姬拢了拢胸前的衣裳,乖巧回到床边,“妾身方才去起夜了。”
大红色床帐被人掀起一角,少女钻进被窝。
“寡人怎么听见,有人在哭。”
萧姬面不改色,“大王听错了,没有人在哭。今日大王与妾成婚,怎么会有人哭呢?”
她的声音温柔,听得卞王十分舒适。后者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满是醉意。
绯衣女子将眸垂下,目光落在男子颈间。他平躺着也抹不去脖子上的赘肉,一圈一圈地,叠成油腻的团。
她的心思一动,慢条斯理道:“王上,他们有人造谣说,陈军要攻打卞宫呢。”
“陈军?”男子阖眼哼了一声,“谁带着陈军打进来?陈国先帝已薨,就凭那个刚登基的乳臭未干的小儿?”
“所以说是造谣,”萧姬嘴角噙着笑,“不过若是陈军真要打进来,大王准备怎么办?妾又当何处?”
她瞧着快要睡着的男子,忽然一沉声:“大王也会像昭王、齐王那般,将妾献给陈王吗?”
男人翻了个身,“寡人怎么会丢下爱妃呢,即便是死,寡人也不会丢下萧娘。”
他说完这句话便彻底地睡了过去。鼾声如雷,伴着雨声淅沥,少女盘腿坐在床上,静静望着卞王耳后的肌肤。
良久,她幽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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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三更。
卞宫三里之外,万千将士整齐排立。
人群最首端停着一辆玄青色的马车,车帘微微卷着,让满城风雨与卞宫外侧的景致一同落入车内之人的眸中。
“王上,卞王与萧姬此时应是在洞房,王上是等卞王入睡之后再攻呢,还是现在就攻?”
闻声,车内之人挪开视线,不假思索:“攻。”
一声令下,顷即便有将士飞快击鼓,万人震声高喊竟压过滚滚天雷——尽数朝卞宫涌来。
如炸了锅的沸水!
卞宫全然沉浸在大王的新婚之中,哪有什么防备?傅青颐抬手掀开车帘,静静地看着卞人被陈军杀得人仰马翻,眼中无一丝悲悯之意。
“卞国皇室男子,一个不留。”
本以为会鏖战一夜,不过二柱香,突然有将士来报。
“王上,卞国降了!”
“降了?”陈王车前的男子大吃一惊,“莫不是诈降?那卞王呢,卞王何在?”
“属下不知,是一名女子手捧降书大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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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妧一人立在城楼之上,手捧暗紫帛书,身形同风雨一起飘摇。
城楼下的陈军、卞军都仰面注视着她。
萧妧站在那里,身后凄风飘荡,吹动她绛红色的婚服。残垣败壁之间,她像一副万人景仰的画,又像一株糜艳的夏花。
高处不胜寒,城楼上孤冷得发狠,她的双手被夜风吹得僵硬,却仍死死地攥着那封帛书。
——那封绣了暗紫色龙纹的皇诏。
有人认出了她:“这便是萧姬,那个祸水!”
这就是那个亡了大昭、败了齐国的祸水!
这一声如惊石投湖,城楼下的军队立马炸了锅。
“你要做甚?难不成要用那些狐媚法子让我们大王退兵?”莫说是卞军,陈军都恨她恨得牙痒痒。
萧姬无视众人面上的愤恨之色,平静道:“我要见陈王。”
“想都不要想!我们大王是不会受你这妖女蛊惑的!”
“我并非要劝陈王退兵,只是想献一宝物于你们大王。”
她的声音同雨丝一并传来,软软凉凉的,陈军定下心神,摆了摆头,“什么宝物?莫不是降书?”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冷嗤:“妖女莫再白费心机,我们大王迟早会攻下这座宫门,根本不需要你手中的诏书!”
“是么?”萧姬突然笑了,“那卞王呢?你们大王可曾说过,擒得卞王者,有重赏呢?”
众人一愣。
“你要做什么?!”
又是一片注目中,女子轻扬唇角,挥起大红色的袖将那封降书从高高的城楼上扔下。众生哗然之际,她荡漾开莲步,拖着鲜红的嫁衣裙摆,一步步走下城楼。
目光紧锁——那辆玄青色的马车。
萧妧知道里面有人。
她不慌不忙地朝马车走来,傅青颐卷起车帘,抬手让众人不要拦她。她的乌发早已被雨水打湿,嫁衣裙底也被浸透,踩着满地的月影,女子终于来到马车之前,楚腰纤纤,委地一伏。
身姿袅袅,宛若一朵红莲。
傅青颐静静地注视着她,眸色微动。
却见女子双手举过头顶,从身后拿出一个锦匣来。
于所有人都目光之中——
“妾身萧氏,奉卞王项上之颅,参拜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