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砚留意着他脸上的神色,觉得心里的想法多了几分把握,斟酌片刻,方才开口,“其实你不知,若这生来的家世不足,也是可以想办法弥补的”
裴清泽微皱了一下眉头,便盯着这个伯父,“伯爷若是有话,还请明说。”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裴原砚喊他来,应是有事要交代。
“咳。”裴原砚也觉得有些许尴尬,但还是继续说道,“对于这些出身寒门的骄子来说,联姻能最快改变他们如今的窘境,与这京中的世家大户联姻,都道女婿如半儿,便是与大户子也少不了多少,有了岳家的帮扶,再加上他自身的聪颖,还愁未来仕途不够顺畅?”
裴清泽陷入沉思,他如今自己都尚未婚配,故而一直未曾考虑这条路,如今听了裴原砚所讲,不得不说还真有几分道理,而且这种事情也并不少见,就他听闻到的就有不少。
京中有不少人家已经逐渐落魄下来,想要将女儿嫁到出息的好人家困难,嫁给没出息的又不甘心,不少人心一横,就在每次放榜后捉一些年轻些的贡士进士回去做女婿,这又被称为“榜下捉婿”。
对于那些被京中大户捉去当女婿的寒门子来说,也是极其乐意的,哪怕这些人家已经逐渐没落,但也是他们高攀不上的,这家大户人家手中的人脉资源都是值得寒门子去攀附的。
可一般考到贡士进士的举子,一般都已经十来岁,这还算是青年才俊,对于寒门子来说,读书就更是不易,不少人在乡下都已经娶了妻来照顾家小,等娶了这京中大户女后,时常闹出原配糟糠妻不远千里来寻夫,然后成了京中笑闻。
故而裴清泽听闻过的寒门子娶大户女几乎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但他也知道顾成礼不一样,如今顾成礼才年过十五,也不曾听闻他有过婚配,若是能与这京中世家女成一段婚事,不为一段佳话,这番一想,裴清泽脸色缓和起来。
裴原砚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的脸色,见他意动,知道果然有戏,继续道,“你与这顾成礼本就是同窗,若能成为郎舅,岂不是亲上加亲”
裴清泽听这话一愣,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哪来的姐妹?过了半晌眨了眨眼,才明了裴原砚说的应是隔房的堂姐妹,他一直待在江南,将自个儿当中家中的独自,但是到了这京中,各房堂兄堂妹加一起却是极热闹的一大家子。
裴清泽听着“郎舅”二字,也很是心动,但一想如今裴家待嫁的姑娘只有三房的裴婉容、裴蕴容与裴柔容三姐妹,他知道裴婉容与二皇子是有婚约的,至于裴柔容,一想到她上次在宴会上的举动,裴清泽就心中不喜,这个堂妹心里的那点算计太过明显,要真是许给了顾成礼,只怕成了结仇。
裴清泽开口,语气颇为坚定,“若真要结亲,只有五妹妹合适”他自己与裴蕴容也有过接触,并未觉得她有何不妥,又是嫡女出身,教养和秉性都比裴柔容好太多,若要他来牵桥,他自然要好生为顾成礼打算,为他觅得一个良妇。
裴原砚听他一开口就制定要三房的裴蕴容,脸上出现肉痛,裴家正经嫡支的姑娘并不多,原先他想着拿裴柔容出来联姻就已经很心痛了,裴蕴容他还想着与京中的大户人家联姻,可见着裴清泽此刻脸上坚定的模样,他也知道此事不好商量,只好无奈应下。
心里期盼着这顾成礼将来可要出息些,等出人头地了要多照拂一下他们裴家,若不然这桩交易可真是亏大发了。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裴原砚满脸笑意地看着裴清泽,“你与顾成礼相熟,由你出面,他应会应允。”
裴清泽却是摇了摇头,“这事我还要问一下五妹妹。”
“问她作甚?”裴原砚有些不悦,“家族养她一场,如今要她为家族联姻,难不成她还不情愿?”
裴清泽却不开口了,心里是打定主意要问一下,在他看来,顾成礼是最好不过的,可却不知五妹妹是如何作想的,毕竟顾成礼家世却是差了些,五妹妹嫁过去,怕是要吃些苦,若是心中不愿意,到时候又如何能与顾成礼琴瑟和鸣。
裴清泽觉得自己不能坑了顾成礼,也不能坑了裴蕴容,若是她心中不愿意,只怕这两人日后都要怪他,所以不管裴原砚如何说,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也不改变,等回去后,就径直让小厮去给五妹妹的丫鬟传话,寻她过去一叙。
“四哥哥说的是顾公子?”裴蕴容抿了抿唇,见裴清泽果然点头,便知道她未曾听错,手里捏着帕子的力度不由用力几分。
想起那日裴家宴会之日,她知道当时是遭了裴柔容的算计,那推她的丫鬟正是裴柔容姨娘院里洒扫的,当时若不是顾成礼将她救起,等待她的要么就是溺死在荷塘里,或者在京中各家公子面前颜面扫地。
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但顾成礼入水救她那一刻,也让她惶恐好久,那日过后,她夜夜惊梦,总是觉得顾成礼会找上门来,然后挟恩求娶,但她所想的那些,都并未发生。
后来她细细想来,顾成礼救她那日,所行所举皆为守礼,并未借着救人之名来轻薄于她。等救了她上岸,也未曾在众人面前邀功。
是她以小人之腹来度君子之心了,顾公子后来也并没有找上门来,她那些惊梦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裴蕴容眼里复杂,心下对顾成礼却很是感激,无论如何,顾成礼待她有恩,若是有机会,她也想着能回报对方。
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嫁给顾成礼。
听着裴蕴容口里的拒绝之意,裴清泽皱眉,却又觉得这本就是他早就料到的一种猜想,如今只是庆幸,幸好他果真来问了一问,若不然岂不是对不住顾成礼了。
裴蕴容见他皱眉,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脸上露出难色,想要开口解释,“四哥哥,我并非是嫌弃顾家门庭”
“你既不愿意嫁,我也不会强求。”裴清泽却不想听她口中的难言,只觉此事作罢,免得反而日后还生了怨恨,心下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裴原砚口里的“郎舅”二字所惑。
冷静一想,真心相交,未必就比那郎舅情分差。
裴蕴容见着裴清泽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由想起那日在四哥哥院子外廊下,与顾成礼相撞的场景,少年清俊相貌,在那些惊梦醒后,总是会浮现在她眼前,让她惊慌之后,也多了一丝难言心思。
裴清泽的身影已经远去,她心里的话尚且来不及说出口,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
那顾公子确实不错,可她还要为母亲与弟弟多考虑几分,她虽不嫌顾家门庭,但却只有觅得有力靠山,才能给母亲和弟弟当后盾。
顾公子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顾成礼丝毫不知裴清泽还曾起了要与他做郎舅的心思,在殿试前的半月里,赵明昌、许敬宗皆从国子监归来一趟,再将裴清泽约出,昔日县学里的四个舍友,难得再次小聚。
此番也是为了庆祝顾成礼中了会元,顾成礼却觉得高调了,最后四人只是在许家宅子里小聚了一场。
裴清泽那忠义伯爵府人多眼杂,顾成礼后来就不爱去,赵家进进出出的客商也不少,唯独许家这宅子,竟成了难得的一个好场地。
其实如今外头对顾成礼好奇的人不少,那些京中朝官之子尚好,他们好歹在裴家宴会上与顾成礼打过照面,那些在会试中被他比下去的各地举子心里就相当不服气了。
听闻新届会元竟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他们竟然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子给比了下去,都道文人相轻,这些各地的天子骄子如何服气。
早就想要将顾成礼找出比试几下,否则心下总是不服。
偏生顾成礼低调,他们在客栈各地守株待兔了许久,也未曾遇到他身影,只能暗自恼怒咬碎一口白牙,等着要在殿试那日给顾成礼一个教训。
而半月之期很快就到了,众人心心念念的殿试终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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