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到了晚间,雨势渐渐小了。 雨水顺着挡风玻璃前的雨刮滑落下来,划出一道不甚清晰的痕迹。 停车场的路旁,街灯投射下一圈昏黄的光线,陆是欣坐在车内,透过灯光依稀瞧见陆是杨的身影缓缓走近。 他坐上车,车门还未关上,陆是欣便追问:“哥,怎么样了?解决了吗?那个老太太没有讹你吧?” 陆是杨一语不发地低头启动车子,他身上沾染了雨水的湿气,车厢内开着空调,吹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不对劲。 陆是欣见他没出声,又问:“哥,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陆是杨勾起唇角,嘲讽道:“现在知道紧张了?谁让你开车这么没头没脑的……”他郁结了半天,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陆是欣被他一顿教训,缩着脑袋,半句话也不敢多问。 车子开出医院的停车场,外头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陆是杨脸色阴沉,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随时随地准备爆发。 陆是欣只觉得冤枉,冤枉地没处说理去了。 出事时她赶忙打了电话给他,得到陆是杨的指示,片刻也不敢耽误,亲自开着车将人送往医院。只是没想到,那个老太太这样阴险,一到医院就变了副嘴脸,非说她是故意撞她,这还没完,最后还要给她扣一个“肇事逃逸”的帽子。 本以为陆是杨能帮忙把这事解决得干净漂亮,可是眼下细看,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神色凌厉,就跟吃了定.时.炸.弹似的。 车流缓缓向前移动,陆是杨抽完烟,开了车窗通风,静默数秒开口道:“我先送你回去,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陆是欣正低落着,冷不丁地听他这么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两眼一亮,笑道:“哥,这事你能解决是不是?”她双手合十感激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你真是我亲哥!” 陆是杨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悠着点,就这么一个亲哥……别再想着法子坑我了。” * 蒋纯纯从急诊室出来,安排好杜陶华住院的相关手续,当晚又请了一位护工临时照看杜陶华,自己则下楼去了就近的超市,买了脸盆、毛巾等生活用品。 天色已晚,道路两旁亮起街灯,蒋纯纯拎着一袋子东西上楼,走廊里只有几位病患的家属进进出出。 她推开病房大门,杜陶华正靠在病床上,一只脚上被打上了石膏翘得老高,见她进来,挥了挥手喊她:“欸……对了,刚才忘了问你,那个撞我的小姑娘她人呢?就这么走了?” 蒋纯纯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干净的苹果,洗净之后坐在病床前准备削皮,“是啊,我让她走的。”她抬头问杜陶华,“不让人走,难不成你还指望人家陪你过夜不成?” 杜陶华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模样,趾高气昂地……有什么了不起,撞了人也不知道赔礼道歉,我能不生气吗?” 她将苹果递给杜陶华,自己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你也不用生气,人撞了你,没说不承认……该赔的钱,一分钱也不会少的。” 杜陶华倒不是担心钱的事,只不过咽不下这口气。 “你也真是的,这么快就放人走了,本来我还想好好说她两句的!” “有什么好说的,人家又不是你女儿,说一大堆话你也不嫌费劲啊?”蒋纯纯含笑道:“好在没什么大事,左不过得打着石膏住几天院。” 母女俩说着贴心话,杜陶华找了个借口将护工遣了出去,后又低声问她,“你请的这个护工……得多少钱?” 蒋纯纯停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了然道:“妈,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钱啊?” 杜陶华说:“我能不为你想吗……”后半句话正欲开口,瞧蒋纯纯的脸色,又咽了回去,“你才买的房子,接下来要按揭,要装修,家具家电零零总在,这里又是一大笔钱呐。” 说到房子,蒋纯纯不由地想到了陆是杨。 要说两人这关系还真是扯不清了,之前她承了他的好意,买房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他,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这么一出。 那个叫陆是欣的女孩居然是他的妹妹,亲妹妹! 蒋纯纯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又细细回想了一番陆是欣的长相,兄妹俩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若不是陆是杨自己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护工打了水拎着热水瓶从外头回来,蒋纯纯准备起身,临走之前又嘱咐杜陶华:“刚打的石膏,晚上可能还会疼,你忍忍。”回头又对护工道:“晚上我妈得麻烦你了。” 那名护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长了一张微胖的脸孔,看着和和气气地,笑着答:“你有事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 蒋纯纯点点头,这才离开。 * 转眼便到了出院这天。 杜陶华在医院住了好几日,每天都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早点回家。 蒋纯纯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得跑去问主治医师的意见,确定过没有大碍之后,当天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杜陶华的东西不多,蒋纯纯早上请了假,开车来医院接她,衣物和生活用品随手打包一下,拎着行李袋便下楼了。 她不放心杜陶华的伤势,执意给杜陶华买了一辆轮椅,推着她往电梯口走。 下了电梯往外头走,热辣辣的阳光直直地映照在车顶上,周遭又热又闷。 蒋纯纯让杜陶华在原地稍歇息片刻,自己将车子开来,顺便把行李袋先拎上车。 杜陶华不住地挥挥手,满头热汗,“行,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她没打伞,小跑着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刚走到车前,滴滴两声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蒋纯纯被惊得拿不住手里的东西,车钥匙应声落地。 陆是杨踱步上前,替她弯腰捡起。 “你怎么了,至于被吓成这样?”他笑着将东西递回去。 蒋纯纯轻舒了口气,捂着胸口埋怨他,“你怎么一声不响地站在这里,吓死人了……” 陆是杨说,“我喊你老半天了,你盯着手机,半天也没反应……”说话间,眼神瞥了瞥她的屏幕,“瞧什么呢?” 蒋纯纯心虚地将手机收好,又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说:“今天杜阿姨出院,我正好有空,顺路过来瞧瞧。” “劳你费心了,没什么大碍。”蒋纯纯上了车,降下四周的车窗,又将冷气打开,“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陆是杨绕了一圈,站在驾驶座的大门一旁,两只手撑在车门上,俯身看着她,抿唇含笑道:“不急,咱们有空,不如商量商量理赔的事情?” 她回头看他,眼神中带着一抹疑惑,“你说现在?” 话音刚落,放在中控台前的手机忽然响铃大作,蒋纯纯瞟了一眼陆是杨,犹豫着将电话接起。 “你怎么说到一半就没声了?”方磊清朗的嗓音从话筒那一头传来。 蒋纯纯顿了顿,察觉到身旁的人神色微变,敛了笑,一语不发地打量着她。 她别开脸,和陆是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继而轻声答道:“我刚刚在忙,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咱们说哪儿你忘了?”方磊说:“阿姨今天出院,我正好在宜山,要不要过来一起帮你?” 她回应说:“我已经都办好了,你不用过来了。” 方磊那厢听了她的话,半天没有反应,片刻,才问:“你就这么急着拒绝我?” 蒋纯纯没有说话,身旁的人的视线犹如两道强光照射在她脸上,让她坐立难安。 “你这样算不算是判我死.刑了?还有没有上诉的机会?”方磊沉声问道,“嗯?” 他很少这样无缘无故地说类似于这样亲昵的话语,蒋纯纯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眼前还站着一个外人。 车厢内冷风呼呼地往脸上吹,她的额头和手心汗涔涔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磊见她半天没吭声,察觉出不对劲,低声问她,“你怎么不说话?不方便?” “嗯。”她模棱两可地回道:“我这边还有事,先这样吧。” 两人一前一后挂了电话,蒋纯纯收好手机,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看着一旁的人。 陆是杨观望了整个经过,从她脸上,看到了惊奇、犹豫、尴尬以及一闪而过却被他捕捉到的羞赧的神色。 “你还有什么事?” 正在他愣神之际,蒋纯纯已经带上了墨镜,悠悠地开口问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一句话,瞬时将两人的关系拉远了。 他本以为经过之前的事情,两人之间至少不像从前那么陌生,即便算不得亲近,友好总还是有的。 但是反观蒋纯纯时下的举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他不由地为自己的之前自以为是觉得可笑。 她的冷漠和疏离就好比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到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