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试图遏制自己的紧张,他的眼睛睁不开,身体不受控制,触觉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嗅觉完全被奶香和狐臭所占据。
唯一能给他提供帮助的就是听觉,他发现他的耳朵特别灵敏,甚至能够听到大厅里面老鼠爬动的声音。
得益于前世的努力,罗杰勉强能够听懂周围一部分人的语言。这语言融合了法国西部和北部人的方言,似乎能在近代英语中找到一些影子,姑且算它法语吧。
而除了法语,周边的人还说另外的语言。罗杰初步判断至少有三种语系,他都听不懂。
国际化的家庭,罗杰感到头痛无比。
罗杰还没从一个头疼的事情中解脱出来,就不得不面临另一个更令他头痛的事。
他的奶妈,一个气味有些大的妇女,喜欢使劲上下颠他,颠得他如同上了发条的铁皮青蛙,头脑发昏几近晕勃。
刁民,想让朕变白痴吗。
然而罗杰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如同赵高把持下的秦二世,曹操挟持的汉献帝,除了乖乖认命,还能如何呢?
罗杰甚至怀疑这奶妈是孟婆的化身,特地前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毕竟他现在的诡异状态,或许就是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开了小差,没喂他喝汤造成的。
罗杰觉得任由这奶妈把他颠成白痴或许可以让一切恢复正常,然而现代灵魂的自由和独立精神是不容挑衅的。
毋宁死。
罗杰豁出去了,他决心反抗。
罗杰详装配合却默默的记住那妇人的脚步声和特殊的体味,然后等到母亲的脚步声进入房间后,他便开始很小声的哭然后逐渐增大,“我的小宝贝这是怎么了。”
“夫人,好像是饿了。”一个侍女答道。
“去把奶妈叫来。“
于是有脚步声离开,随即罗杰熟悉的脚步声进了房间。
“夫人。”
“免礼,孩子饿了。”
“不会呀,我刚喂过。”
罗杰小嘴撅着,努力允吸着。
“我觉得他是饿了,如果不是我奶水不足,我会亲自喂他,现在,去喂他。”阿德莱德命令道。
于是罗杰牢记的体味靠了过来,然而这次罗杰再不配合了,那妇人刚一碰触罗杰,他便开始嚎哭,待到妇人将他抱起,已经哭的浑身抽搐,那妇人越哄越抱,罗杰哭得越厉害。
然而事与愿违。妇人把住他的头,将他猛灌了一通。灌得罗杰肚子鼓胀,满脸通红,头脑发昏。
罗杰大口大口地呼吸,弥补身体里缺少的氧气。
“夫人,少爷吃饱了。”那妇人得意洋洋。
罗杰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机会,必须拼死一博。
他猛吸一口唾沫,他的气管立刻提出抗议,罗杰开始剧烈地咳嗽。
那妇人有些惊慌地拍着罗杰的背,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剧烈的咳嗽引发了罗杰可怜的腹肌的抽搐,它伙同横膈膜对胃发起了挑战,鼓胀的胃退缩了,于是一场不亚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的呕吐发生了,罗杰口中汹涌而出的胃酸奶水流甚至能够摧毁庞贝。
“啊!”那妇人吓坏了,双手离开了罗杰,掩面而泣。
自作自受的罗杰陷入了人生的第二场危机。
他如同一条喷墨的鱿鱼,又像一枚倒置的火箭,在喷发的助推下,以超过一个G的加速度,向地心进发。
他的小心脏感受着失重的快感,悬到了喉咙口。一双温暖的熟悉的手接住了他。
哦,妈妈,我爱你。
罗杰想要高歌一首赞美母亲,但是他忘词了,于是他乖巧地匍在母亲的胸脯上,疲惫淹没了他,够了,今天够了,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罗杰醒来后忍着饥渴,警惕地支起兔子耳朵,全方位扫描墨西拿城堡,那个记忆中特殊的脚步声没有了,此后他也再没听到过。
罗杰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能感觉到光,却辨不出色彩,但是他并不担心,小孩子都这样。
让他不满的是他的侍女,她们正努力地把他扎成木乃伊,除了头,肩膀以下都被包的紧紧的。
罗杰感到很不爽,他挣扎着想反抗,他原本就指挥不动自己的手脚,更何况被扎得紧紧实实的,但他就是想挣扎。
渐渐的,他觉得捆绑似乎松动了,自己好像能坐起来了,他“看”到了周围的场景,如同做梦一般。
他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他很惊喜自己的这种状态,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幼小身体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缓趋于停止。
“是不是太紧了?”
“紧点好,能让他骨头长得直。”
“看少爷多可爱,啊,他在皱眉头呢。”
罗杰禁锢的身躯和自由的灵魂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后者渴望摆脱前者的束缚,他有了“飞”的感觉。
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他专注于追寻彻底的自由,没意识到自己肉体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少爷的眼睛真漂亮,是黑的呢。”
“让我看看,真的,他能看到我们吗?”
“当然,你没见他睁那么大吗?”
“他在看什么?”
“一定在看你,你最臭美,嘻嘻。”
“再说再说,我扯烂你的嘴。”侍女们嬉闹推搡着。
“啊!”随着一声娇呼,忽然一盆凉水浇了罗杰满头满脸,一个木盆砸在床架上,“邦”的一声让整个房间瞬间静止。
“天呐!”
“快,快看看少爷!”
“砸到了吗?”
“哇~我不是故意的。”
“都怪你!”少女们惊慌失措,像一群炸窝的母鸡。
“别吵了,安静!”
于是裹布被解开,有人用棉布将罗杰擦干。
罗杰刚刚回过神来,他如同梦做了一半被吵醒,他都搞不清刚才的感觉是真的还是他想像出来的。
他的肉体用本能告诉他:应该哭了。但他的灵魂说:干嘛要哭,只是一盆水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的肉体因为后怕而颤抖起来,最终本能压制了理智。
罗杰想,那个木盆差点砸到我,你们这群小母鸡,我差点因为你们的疏忽去见了上帝。
他越想越怕,忍不住大哭起来。
等到老罗杰和阿德莱德走进房间的时候,罗杰已经停止了哭泣,他有些羞愧的眨着眼,为自己的失态而后悔。
他的眼前出现一个朦胧的影子,鼻子里闻到熟悉的属于父亲的酸臭。
母亲的声音:“亲爱的,宝贝怎么样了?”
“能有啥事,不过是一盆水。”父亲满不在乎的嘟哝着,却在罗杰眼前晃了好久。
“犯错的自己下去领罚。”随着伯爵的宣判,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耳听着父母的脚步离开,罗杰感到整个房间都松了口气。
罗杰不知道该怎么回到那种如梦似幻的状态,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他又开始了日常的修炼,他支着耳朵偷听,这也是他目前唯一的乐趣。
很快,他听到地窖里捂着嘴的呜咽,交杂着噼里啪啦的鞭打声,罗杰脑补着少女的屁屁被抽打的场景,真是有爱啊,可惜少儿不宜,他乐呵呵的自嘲着,将注意力移开。
“罗杰,”
嗯,罗杰一愣,老妈叫我?
“你准备什么时候安排罗杰的洗礼?”
原来是和老爹说话啊,罗杰想,西方人真是麻烦,老喜欢起同样的名字。
“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我正在组织一个大型的观礼,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的封臣,骑士,教士,村长,有声望的乡绅,一个不拉,全都叫到墨西拿大教堂来。”
“那必将是场盛会!”阿德莱德的声音激动得颤抖。
罗杰是被侍女们的轻言细语吵醒的。
“愿主赐福与你。”
“愿耶稣基督与你同在。”侍女们互相祝福着。
“少爷醒了。”
侍女们在照顾罗杰的同时,纷纷送上祝福。
“今天可是少爷的大日子。”
“快,一会儿主母就要来接少爷去教堂了。”
侍女们手忙脚乱。偏偏罗杰还存心捣乱。
他发出想要尿尿的哭声,然后在侍女给他把尿时,虽然他确有尿意,但他憋住不尿。
那侍女以为自己理解错了,等她一把罗杰放到床上,罗杰又开始哭。
那侍女连忙再帮他把尿,但罗杰就是憋住不尿,只是“呵呵”的笑,笑得那侍女以为自己精神错乱,赶忙把罗杰放回床上,跑去向别人请教。
罗杰自个儿乐呵着傻笑,笑着笑着他又睡着了。
等罗杰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在妈妈的怀里。
他的肉体告诉他:宝宝要尿尿。
但他的灵魂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他没被绑成木乃伊,而是光着身子裹了条狐狸皮草袍子。
他感受着,毛茸茸的,暖暖的,一股淡淡的尿骚臭,舒服极了。他想,这是顶级的皮草啊,很贵的吧。
灵魂的理智压制了肉体的本能:憋着,这么贵重的皮草,怎么可以糟蹋。
肉体和灵魂又一次失去了和谐,它们对立着,抗争着。
于是罗杰又一次如同做梦一般。
他“看到”阿德莱德抱着他,跟着他的父亲罗杰伯爵,穿过甬道,从侧门进入大厅,直接走到主祭坛前。
他“看到”很多人聚在大厅里,三两成群。
他“看到”最靠近祭坛的是一群用诺曼底口音法语交谈的男女。
男人个个身强体壮,发须经过精心打理,长罩衫外套着绣滿家族徽章的长外褂,皮腰带上挂着剑,脚上穿着尖头鞋。
女人满脸贵气,长发中分,分成两束耷拉在丝绸裁成的长套衫上,头顶无边女帽,腰缠细金链带,下着遮住脚的宽长喇叭裙。
男人高声谈论着用剑还是用斧头砍人方便。
女人低语着抱怨收上来的租子一年不如一年。
他“看到”厅里居然还有几个阿拉伯人。
他们缠头巾,披着阿拉伯外袍,腰缠绢布腰带,脚蹬大食靴,脖子里却挂着镶满宝石的十字架,显然已经皈依了基督,他们没带女人,互相轻声交谈着。
他“看到”厅里最多的一群人。
他们头戴毡帽,身披羊毛厚长罩衫,一根简单的腰带,没有任何徽章。
他们聚在一起却没人说话,带着虔诚的目光看着主祭台,却畏惧着不敢靠近。
他“看到”大厅的门外聚集着更多的人,他们穿着阿拉伯长袍,即使厅里还有空位也不进来。
他“看到”自己被阿德莱德褪下皮袍,光溜溜的面向祭台。
他“看到”祭台前放了一个大大的金盆,盆前站着一个慈祥的老人,头顶法冠,身披丝绸长白袍,颈挂耶稣受难黄金十字架,一手圣经,一手主教权杖。
他“看到”那老人将圣经和权杖交于执事,双手抱起自己,嘴里念着祷语,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老人高高地将罗杰举起,随后这个慈祥的老主教疯狂地将罗杰砸进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