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私奔”的教训可谓异常惨烈,便是采薇心再野,现在也不敢再在这猎宫乱闯乱撞。尤其要躲着那位阴晴不定的世子爷,天晓得下次见面他又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又或者更干脆,直接拿刀抹了她脖子。 薛晗骁明面上没有限制她外出,只背地里加派了许多暗卫远远跟着。怕她闷在屋里把自己憋坏,便寻来球杆教她打马球,又抓了沈氏夫妇来做壮丁,凑了个友谊小赛。 这可愁煞了沈大少爷,不放水吧,会挨薛某人眼刀,放水吧,又会遭自家媳妇嘲讽,啐他是臭球篓子。几日前同哈卓人对决时还敢闯敢拼,如今老远瞥见球朝他飞来就马上开溜,跑得比球还快。 两日下来,采薇的球技依旧保持在球停在马蹄子下还打不中的水平,可好在心里头的乌云已挥散了大半。沈大少爷却没她这么走运,好好一个球场二把手,眼下连挥杆都要先三思四思五思了。 春色转浓,猎宫北角桃夭初开,化去了风中的锐利。鸟语花香之时,也是离开之日。 这晚,宣德帝欲宴请哈卓使团,钦点了几位官员陪同,其中自然有那薛晗骁。还采纳了格萨的提议,特许他们可携家眷赴宴。 捧着厚厚的洒金大红纸,采薇嘴角抽搐,一脸牙疼。得,看来是被盯上了。 回头悄悄打量薛晗骁,想坦白那日的一切,见他正为几件要紧的军务焦头烂额,临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叹了口气,默默将帖子压在了书下:大庭广众,谅那世子也不敢造次。 *** 晚宴设在翔鸾阁,二人从偏门进入时,宴席已经开始。宣德帝坐上首,边上垂下一层鲛纱,掩住了后宫一众珠钗。格萨的席位设在他下首,奉为第二尊,足以见宣德帝的诚意。 采薇贴着墙,紧跟在薛晗骁身后,尽量不让自己鬓上的珠钗发出声响。可还是叫两道视线框住,一道来自格萨,一道来自鲛纱后头的白芍。一个炽热得几乎能把她烧死,一个冰冷得快要将她冻透。 冰与火之中,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落座后便自顾自欣赏歌舞,时不时替薛晗骁斟酒。心里默念:我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四面门窗均被卸下,垂落着薄薄的金丝帷幕,半轮琉璃月若隐若现。堂内丝竹悠悠,百名舞姬随之翩然起舞。千枝灯烛勾勒出曼妙舞姿,恍如一夜春风催开满京牡丹,明艳灼眼。 一曲罢,格萨突然起身朝宣德帝举杯:“中原皇帝在上,我代表草原敬您一杯酒,感谢您对我们的款待。”说着便一饮而尽。 宣德帝对他的措辞有些不满,眼中闪过不悦,笑着饮下自己杯里的酒。 “我等也从草原带来了一批美姬,于今日献上,特为各位助兴!” 说罢双手一拍,厅堂角落的伶人跟着转了拨弦的手法。古怪乐声响起,一群红衣舞女列队迤逦舞入,伴着浓浓的脂粉香。异域风情的脸上妆容尤为艳丽,衣着开放,露出雪白的胸腹和小腿。金玲缠在腰带上,随着腰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撩拨得在场宾客心里痒痒。 座上的女客们脸色不好,就连纱幔后头的皇后也有些如坐针毡,心里暗骂:这群北蛮子当真有辱斯文! 薛晗骁似乎来了兴致,长长地哼了一声,轻轻晃动手中的杯盏,支着头懒懒地欣赏。领舞的红衣女郎打量了一圈,似乎同他看对了眼,频频旋转到他面前,拼命扭动腰肢,小媚眼抛了一波又一波。 终于在她转来第五圈的时候,采薇忍不无忍地赏了某人一记好大的白眼,在桌子底下暗暗掐他。酸味飘来,盖过了脂粉香。 薛晗骁拿酒杯掩嘴低笑,故意在那舞女靠得离她们俩最近的时候,凑到采薇耳边低语:“她长得没你俏,腰还没你细,胸也没你鼓,你醋个什么劲?” 舞女脚底打滑,险些被自己绊倒。姿势才摆到一半就冷着脸,旋转着离开,寻找下一个猎物。 采薇呆了一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混蛋究竟说了什么。绯云在脸颊升腾,极怒之下,她撑开小胖爪子,将他的腰当做面团,狠狠地拧了一下。 薛晗骁倒吸了口冷气,就势灌下一杯酒,眼角眉梢俱是化不开的笑意春光:“唉,这世道,说真话反倒有错了。” 此番打情骂俏之后,上头睇来的两道目光越发凶残。纱幔多少挡去了白芍眼中的寒意,可格萨的视线还始终落在采薇身上,不加掩饰。 今夜的她,比起之前两次见面时又多了种不一样的韵味。端庄中透着丝妩媚,温雅里裹着点俏皮,所有的不和谐都聚在她身上,偏偏又融合得天衣无缝,恍若天成。 惊艳之余,他又不由捏紧了拳。这种美,只存在薛晗骁身边,在自己面前,这丫头只有疏离和戒备。 弦歌落下,掌声四起。宣德帝笑意盈盈地举杯道谢:“世子也是有心了。” 即便迟钝如白芍,也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悦。宣德帝素来好阳春白雪,此等艳舞靡音怎能入不得了他的眼? “能得皇上赏识,是她们的荣幸。”格萨起身恭敬一礼,笑意却不达眼底,“臣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成全。” 见他突然改口,神情恳切,宣德帝眼睛一亮:“世子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朕一定尽量满足。” “臣倾慕于一中原女子,愿以这些美姬为礼,斗胆向皇上请旨赐婚。”格萨目不斜视,俯身大拜。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对这女子揣测不断。宣德帝兴致颇浓,捏着下巴问:“哦?敢问是哪家姑娘,能叫世子这么牵肠挂肚?” 烛光之下,他眼里的琥珀色陡然炫出金光。忽地转身,舒展长臂指向某一客席:“臣斗胆求娶宋氏,望皇上成全!” 字字铿锵,落地惊雷,四座怔然。 各种目光顺着他的手齐齐转向采薇,有人将酒喷得似梨花暴雨,有人把眼睛瞪得大如铜铃,有人因坐姿不端差点摔成倒栽葱。 采薇本在和薛晗骁争论三月份到底适不适合吃螃蟹。聊得正欢,闻言倏地抬头,筷子啪叽滚落在地,呆呆地“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