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紧急当口,眼看着里面的人马上就要开枪,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的陈丕沧突然发疯了。
陈丕沧从中了麻醉枪之后就一直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位置上颓着,没动作也没声音,我们都以为他药效没过,也顾不上多照管,忽略到现在,谁知这会突然发起疯来,嗷嗷叫着跳下车往里面冲,按他以前的套路,采用之字型路线,又跳又跑又癫又狂又乱又闹又哇啦哇啦乱叫。
对方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与此同时傅城不用人命令就一脚油门下去绕之字型开以避免那些调转来对付我们的子弹,而殷三郎的太太猛地将我往下按,用她的身体覆盖住我,我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只从缝隙里看见陈丕沧满身的血还在那里乱跑乱跳乱癫,嘴里哇啦啦地叫。
他悲壮苍凉的声音穿透枪林弹雨传进我耳朵:“丫头!活着出去!记得清明给陈家烧纸钱!”
“活着出去啊,丫头!”
子弹在身边、在头顶呼啸着过。
陈丕沧直跑到最后一口气尽才终于倒下,而那时我们终于穿过整座大厅到了对面的墙门前,殷三郎完全不顾会不会被子弹打到,提莫玉梅下车用她的指纹开门,林涯提着另外一个人质给他打掩护。陈丕沧一倒下,火力就全部朝我们集中过来了,我几次挣扎着想跳出去帮忙,但被殷三少奶奶和苏醒两个人压得不能动弹。
他们在用性命保护我。
那天在殷家,我歇斯底里发脾气,把自己当上帝,说出去的每个字都恶狠狠的,可真正到了浴血的时候,我真的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是别人拼着性命来保护。
车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那几个人质的血还是我们中间谁的血,我害怕,就喊苏醒,他应了,我再喊傅城,他一边朝后面开枪一边答应,我再喊林涯,也听见了他的声音,然后我喊……
这时正轰隆隆开枪的傅城突然大叫一声糟糕,我原本就紧张得要死的心又往上提了一层,拼尽全力抬起脸往后面看,在射击的火光电石里恍惚看见一道奇怪的黑影。
前面门终于打开到够车子出去的程度了,殷三郎大喊傅城,傅城立刻把枪扔到后座,坐稳身体把住方向盘狠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林涯提着人肉盾牌跳回车上,苏醒和殷三少奶奶这才把我松开,着急地检查我有没有被流弹伤到。
我没有受伤,直起身往后面看,最后一眼看见的居然是楼明江。
居然是楼明江。
楼明江骑着一辆炫目极了的单人摩托车发疯般冲进大厅,震天震地咆哮:“妈的!今天谁都他妈别活了!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然后我们的车子拐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路狂飙,也不知道疯开了多久,一脱离身后的险境,确定没有追兵,殷三郎就叫傅城停车,赶紧检查车上几个人的状况。
林涯手臂上中了一枪,耳朵被子弹擦飞半只,满脸是血殷三郎夫妇和我还有苏醒没事傅城腿上中了一枪,半只裤腿被血染透陆运衡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枪,脑袋血肉模糊,不忍心多看三个被我们当成盾牌使用的人质中了无数枪,早已死得透透的,特别是莫玉梅,整个被打成了筛子,眼睛都被子弹打穿了。
我偏着头不敢看陆运衡的样子,脑子里突然响起黎绪经常哼的那首关于神的歌,又想起那天第一次见他,面对面坐着,眼罩拿下,他就朝我笑,后来被送走时,祝我好运。
还想起殷彭亮从深网里面帮我查到的关于陆运衡的资料,他是个疯狂的考古学家,没人搞得明白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惜没能来得及听听他讲他的故事,就死了。
越想越难受,没办法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还冲我笑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苏醒抱抱我,叫我别难过。我心里也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便回过神尽可能集中精神回想刚才逃离3号厅那一刻的场面,猛地想明白傅城大叫一声“不好”之后我看见的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了。
是“九齿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