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夏交替,暑热未完全起来,天却已经比原来亮得早。 天刚亮,凌洲北城的一条小街的一间小院外面一个穿蓝灰粗布男衫的女的,上了停在院外街边的马车。 马车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多高的级别不好判定,但却自带一股整肃之气,在马车里的人名唤顾江沅,原来家住在金陵,因着一些原因叶落凌洲,加上总是女扮男装,所以干脆去了“沅”字。 马车的目的地,是凌洲北城外的兵营主将“上官震”的家,这算久别重逢。 八年前大周新旧国主交替时一场举国动乱里两个人分开至今,乌龙的一直都以为对方死了。顾江一直养着“上官震”的儿子乔羽儿,几个月前城门上下偶遇的那一面,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只是时过境迁,俩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上官震本来就是个想法成熟现实的人,她太了解大周贵圈对门第观念的在乎程度,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会真心为了八年前的一个约定娶她吗………… 顾江打定主意,既然门不当户不对,就要有点儿眼力见儿,即使看出对方有一点勉强,自己也要收的干脆利索,毫不犹豫。 将军府内设有车道,一路可直接驶到垂花内院,到下车时都还没见着主人露面,只个一看就利落年轻的丫鬟将她迎进一间院落,然后伺候着又是让沐浴,又是让换衣服的,她以为是大户的规矩,或者嫌弃她身上的粗布衣衫太简陋,所以也都照着来了…………… 太久没着过女装,层层穿好,对着大衣镜子一照,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准备的罗红色衣裙,上面的织就而成的彩蝶穿花,居然让她对着镜子不习惯的照了好几遍,心里不住赞叹,这么大的穿衣镜,算够豪的了。 旁边站着明显对她不太恭顺的侍女略拉回些她的神智, “你们将军这架子真大,见个面里三层外三层整得跟朝圣似的,还得预备好在这儿候着,恩?” 丫鬟被她调侃的立马躬身行礼,回说,“主人的意思是让姑娘先熟悉下自家环境,您有吩咐尽管说。” “那,你们主子今天要回不来,我先回去算了。” 顾江犹豫身上行头只准不便宜,万幸人家给她梳头时,自己一再强调拒绝戴首饰,所以只一根织金纱带松松的在发顶一扎,拆起来容易得很。 “回姑娘,主人临时有公务,走时交代最晚未时定回。” “……………” 顾江摇头哀叹,待在别人家实在不自在啊不自在:“未时,那么晚啊?” “姑娘,如今已入正午,主人早已命厨上准备了膳食,奴婢这时端来可好?” “不饿,晚一会儿吧!” “是,那还请姑娘进内室休息片刻,奴 婢就在门外侍候,一唤便到。” “成,你们将军要是回来得晚了,就让人家先歇着,我这儿不是正事,好安排。” 丫鬟虽表面上看着恭敬,但动作上明显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顾江傻吗,又不傻,只是她太不习惯这种半生不熟的感觉,撩了下宽大的袖摆,斜眼又看了看那个侍婢。 对方身子轻微一福称“是”退出去。 眼下天却还没暗,离未时还早的很;天就是暗了,见了人,她也拘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妥当。 或者……… 她恍然发现自己就不该冒失的坐上那辆突然来接她的马车。 一个让人觉得陌生却华贵的地方总要生出些怯意来,自己一人在屋里闲转都觉拘束,她干脆信步到窗前往外看,刚巧与候在廊侧正往里窥瞧的那个侍婢对上脸,对方明显尴尬的低头,好笑……… 眼前的窗外是一股草色青芳之景,嫩绿清澈……加上上官震选的再好不过的一个天,晴空万里之下,这么僻静的一处所在,虽然不是美不胜收,但也自有一番闲情逸趣。 “云泥………呵呵呵!” 想到天上的云,自然就是高入“云端”的付煜,他当时的那句“云泥之别”搞得她许久都没再敢明目张胆的仰望蓝天。 将军府的天果然透亮啊! 侍婢看她一直站在窗前,便走到窗边问她“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她顿下想了想,“额,茅房有吗?” 丫鬟:“额……这个自然!” “饿啊!” 到晚上她都没吃一口饭,水倒喝了不少,屋里连个招待应付的点心都没有,想着这么装着、端着实在不是个事,犹豫着叫不叫人给点儿吃食时,外面侍婢居然来报说:“将军回来了!” “啊?” 回来了……… 这波点儿踩得,一时她简直心脏都要蹦出来似的手忙脚乱的从椅子里站起整裙 摆,捋头发,都弄顺当了,“咦?”猛觉不对的抬起头对上何时无声走进来的他,宽和容让的笑,登时让她眼珠子都酸了。 “那个……额……我这好久没穿过女装,不习惯,难看了你别介意哈?” 一晃八年,面对这个依旧看着伟岸严正的人,即使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只一双总敛不去柔和与包容的眼,便让她所措不知,窘笑低头。 “……………” 上官震依旧浅笑不语,只又近前一步 咫尺之距, 她头害羞的撇向一边,没话找话的说,“你挺忙的哈,我寻思你这么晚,肯定在外面吃过了吧。要不再弄点儿吃的?” 他负手而立于她面前,笑看着她略摇下头,“月前才多接了份差事,怕挣得少了不够养活我的小沅。遗留杂事下面多交代了几句,明天便可在府里偷闲了。” 这个让她毫无希望的等了八年的声音,依旧温和的噎得她心焦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如今已经三十六岁,与大好年华的你相比确实老了。”他叹完气,又是包容和缓的一笑,余音朗朗:“上官将府正室待卿,小沅…你可还要我?” 要啊…… 一霎, 顾江再顾不了往事前尘和羞羞答答端庄矜持,近乎饿虎扑食的勾住对方脖子吻过去,用尽这几年来的所有气力,想让对方知道她有多“热 情 扬 溢…” “小沅如此热情…我如何能抵……” “呵呵!”夜这么长,“将军,诈降可不好……” “是,诈降不好。”春宵帐暖,媚骨多姿,诈降自是不好! “我家小沅,怎么哭了?”他正值情热,不妨她作此表现,记得她轻易不会流泪。 顾江指尖轻柔徐缓,哑着声嗫嚅的说,“这些疤………” 他略微一笑,抬手掌风一挥,旖旎的屋里便落入月光之中。 “看它作甚,这疤不是离得还有些许距离,不耽误小沅今后的幸福。” “明知道我怕黑。”她脸烫的通红! “有我!” 顾江迷迷瞪瞪的于一声声清越的鸟鸣自床上醒过来。陌生和寂静里怔愣了好久,略略的回想了下下昨天,立刻脸红的又紧闭下眼睛,床榻边是空的,或者对方因为她的举动太“野”,吓跑了? 不能吧…… 草香入帘,才听见从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立时整个人羞羞的蒙进薄软的被子里。 上官震进来立于床畔:“老教羽儿不要蒙着被子睡,自己反倒不拘小节,既已醒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对方的声音实在低沉诱人,顾江犹豫的慢慢露出颗脑袋,看着对方穿着家常衣服都是整齐挺拔简直不能忍, “你不是吧,都穿这么齐整了,什么时候醒的?” 他负手一笑:“天一亮就醒了,虽不用去营里,也得管些闲事,哪像小沅这么好命?” 顾江不害臊的笑的那叫一个美滋滋的甜:“抱怨休息不够,看来将军大人是累着了啊?” “小沅初夜就这么如狼似虎,确实有些让人吃紧。” 她一听笑得更加猥琐,小眼神一飞,近乎调戏的怪腔怪调自黑道:“没法子啊,旱得太久,将就一下吧。” 向来作一副儒雅直正的他,不妨被顾江被这么一调侃,登时乐的“呵呵呵”的过来。 笑俯于对方耳侧道:“不妨,你先起来吃些补充补充给养,来日方长,非让小沅淹了才好。” “嘿嘿嘿嘿!”顾江笑着伸出胳膊,“那还等什么………” 春夏之交,来的最早的,是晴日里的欢欣惬意,怎会在乎什么 晚来风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