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渝在屋子里听到朱明月的声音,眼前一阵发黑。 他低头看了看,知道自己还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其实也没什么用了,这样的场面让她看到,已经无法辩驳。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轻易遂了那个贱人的意。 朱明月惊讶了一瞬,赶紧走过去帮耿春绿挡着,又转过头去:“韩大婶,帮她拿件衣服来吧。” 妇人看了韩簿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嘴上连忙应承着进了屋。 韩簿带着点不知真假的惊愕神情,看着呜呜哭泣的耿春绿和低声安慰她的朱明月,慢慢地,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来。 耿春绿是真的不敢置信。她穿着衣服没反应也就罢了……可是,中了她的媚术后,挣扎着醒来看到她的胴体,韩渝居然暴怒将她整个甩了开去。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拽了条布单,现在可能正像条被剥去了鳞片的鱼那样光溜溜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她越想越伤心,哭的不能自已。 朱明月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但看美人娇娇怯怯流着泪,只好安慰她:“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耿春绿反而哭的更大声。 朱明月手足无措起来,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她哭。” 她抬起头,看到韩渝慢慢走出来,衣着整齐,站在门口。他英朗的脸一半隐没在房内的阴影之中,被阳光照射的那一半面无表情:“我怎么会有这样丢人现眼的表妹?你明日就回家去吧。” 朱明月看着两人的表情,有了个猜测,又觉得奇怪。耿春绿原来不是喜欢唐敛,而是喜欢自己的表哥吗? 美人还在哭泣,十分可怜的样子。韩簿拿着衣服走过来把她裹起来,歉意地对她说:“明月妹子,抱歉了,今晚的饭,你看……” “没事没事,你们……先忙。”朱明月摆了摆手,觉得有点尴尬。 她有点担忧地看了韩渝一眼,他的面容半明半暗,面无表情地回看她。 她不知怎么地,心里有点难受,对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 唐敛去县城里为即将抵达的宗先生徒弟买了一些日用品回来,回家放下,又去了趟朱家。 “唐敛——”朱明月看到他,张开双手跑过来。 唐敛两只手都提着东西,被占满了,无力反抗,被抱住了腰。 朱明月心满意足,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傻子。”唐敛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低笑。 “你才是傻子。”朱明月松了手抬头瞪他,还没瞪完,又笑出个酒窝来,伸手去帮他拿东西。 唐敛不要她帮忙,自去放到了堂屋里,任朱明月大呼小叫地去解开他带来的包袱和攒盒,一边随意地打量着朱家。 自从朱大傻死后,朱家的变化很大。朱明月将蒙垢的墙壁和窗户都擦洗了,有实在弄不掉的脏污,她也巧妙地挂了个草帽挡住,屋子里还添了不少闪光的贝壳海螺一类的摆件,虽不如何精致,但屋子里亮堂干净,多了许多生活气息。 他一边看,一边想象着什么,勾起了唇角。 朱明月还在旁边嘀嘀咕咕的,沉浸在唐敛给她买的东西里。包袱里面有几身簇新的衣裙,料子光滑绵软,一看就不便宜。宝匣里有鎏金的扁方,碧玉戒指和银手镯等首饰,攒盒里是她从没见到的精美点心。 她看了会儿,眼睛慢慢红起来。 “怎么了?不喜欢?”唐敛看她捏在手里的一根碎珊瑚和米珠串出来的步摇,也觉得有些寒怆。“委屈你了。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嗯~不是。”朱明月用力扭了扭头,扑过来抱住他。“你最好了。” 她穿越以来过的简直凄惨,就只有一套好衣服穿,第一件首饰还是瑞宝阁老板做买卖附赠的。她知道,唐敛是在尽自己所能,将别人小姑娘有的东西都补给她。 唐敛大概想到了她在别扭什么,抬眼笑:“那你还哭?” “谁哭了。”刚一摇头,动作幅度大了,睫毛上落下一滴泪,朱明月连忙擦掉,又嘴硬:“不能哭吗!” “别哭了。”唐敛叹息,“看你哭,我也难受。” 朱明月又不说话了,呆呆瞧着他。 唐敛:“怎么?” 朱明月像破釜沉舟,咬了一下嘴唇,看着他说:“那你就光看着吗?” “光看着,不做点什么……吗……” 她的声音又细又小,到了最后,几乎要听不见了。 唐敛听到了。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朱明月觉得自己是一个坐在炉子上的茶壶,全身都在沸腾,马上脑袋顶上就可以冒烟了。 唐敛突然笑了,优美的唇线弯起来,是让人目眩神迷的俊朗。 他凑过去,鼻尖与她相对,低声回答:“要做的。” 然后侧过脸,含住她的嘴唇,轻柔地亲吮了一下。 …… “再一个嘛。” “不。” “……再一个嘛!” 唐敛亲了她一下,就被她闹得不行,拿了块桂花栗粉糕塞到她嘴里。 看到朱明月含着点心,鼓起雪白的腮帮子慢慢咀嚼着,杏眼也睁得溜圆,哀怨地看着他,唐敛又觉得想笑,等她吃完,凑过去在她唇上一舔。 湿润温暖的东西一触即分,得到一个评价:“是很甜。” 朱明月的脸慢慢红起来。总感觉唐敛越来越不正经了…… 唐敛心满意足站起身来,说还要回去念书。 朱明月有点舍不得他,又有点心疼:“我们已经有钱了嘛。以后你还回去念书好不好?” 唐敛早已想过了,点点头。又问朱明月:“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跟你在一起。”朱明月绽开一个笑容。 “你呀。”唐敛摇摇头,忍不住也笑了,“说正经的呢。” 朱明月眼珠一转:“你以后,是要考科举当官吗?” 学而优则仕。她没想到唐敛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读书。为科考而读书写文章,会受诸多限制。日后,我想开个学塾。”他忽然想到什么,“明月希望我当官吗?” 出仕是获得财富和权势的捷径。他皱着眉想了想,朱明月以前的日子过得实在辛苦,如果她想的话,他做几年官也未尝不可——这是对自己的学问很有信心,已视功名为囊中之物了。 朱明月看了他一会儿,甜甜蜜蜜地笑了:“不。当官多忙多累呀。就开学塾吧,我还可以去凑个热闹。” 唐敛想起朱明月也识字的事儿来,倒是一直没问她,不由笑道:“我们明月要做个女夫子了。” “不可以吗?”朱明月想象了一下,自己以前是教潜水的,也算是老师。教书是不敢,给学童开蒙教教识字还是可以的。 “可以可以。”唐敛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她每天都对他来个熊抱,唐敛主动伸手抱她却还是第一次。少年温暖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让朱明月心跳起来,小声叫他:“唐敛?” “没事。”唐敛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给我抱一下。” 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有种格外温柔的感觉。 朱明月安心地闭上眼睛,在他胸口蹭了蹭。 给你抱,一直都给你抱。 * 窗外绿荫如蔽,蝉鸣声声,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 朱明月靠在唐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眼睛。 “坐直了,像什么样子。”唐敛皱眉,推她的肩膀。 “……不要。”朱明月没骨头一样滑下去。 唐敛没办法,搂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一点。 少女的小脸完全埋在自己怀里。唐敛低头看她浓长睫毛轻颤,显然是睡熟了,忍不住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光洁额头。 “小郎君真是宝爱娘子啊。”茶肆的老板娘正好端了茶点上来,看他俩情状,不由微笑道。 唐敛有些赧然,脸上却绷住了,轻轻摇了摇头。 他和朱明月顶着大太阳出来,是为了迎接宗先生派过来与他们一同调查朱一裹的徒弟。前几日驿站传信过来,说今天就能到了。 唐敛一手揽着朱明月,一手拿着一卷诗文默读,直到脚下地面传来震动,他抬起头,正见远方尘土滚滚,像是有大队人马经过。 纷扬的尘土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并不是一队人马,只是一辆巨大无比的牛车,褐衣车夫驱赶着车前八匹健壮公牛,既快且稳地行驶而来。车上是竹根青的夹纱车围,绛色顶绦,宝石蓝的垂穗子,飘飘荡荡,一派富贵气象,连套围子的暗钉都是鑛金银丝的。 “天老爷,这是哪位王爷大人来了吧?”茶肆老板娘在倒的茶杯已经溢了出来,她还浑然不觉,只盯着那奢华的牛车发愣。 唐敛皱起眉。 “看见了看见了,停!” 车内传出的声音轻快嘹亮,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显是发号施令惯了的。那车夫驭术了得,八匹公牛竟在一霎时间同时放慢脚步,走到茶肆门前正好完全停下。 “唔?”朱明月慢慢爬起来,终于被吵醒,一睁眼就看到辉光璀璨的衣料,映着阳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唐敛抬手帮她挡着日头,一边皱起了眉。 宗先生的徒弟,平王世子越阑,怎会是如此浮夸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