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看在唐敛眼里就是心虚,别有人选。 心里不知怎么地有点火气,唐敛理解为,自己不能坐视女流氓要调戏别人却不理会。他冷冷道:“三七分,没得商量。另外,你……和我的那件事,还没过去。” 唐敛非常潇洒,说完就走,朱明月在后头追问“那要怎么才能过去 ”,只得到一声清越而不耐烦的“回去了!” 朱明月不敢再多说,只好咕咕哝哝去开自己的船。 她依照唐敛的指示,熄了船上的灯,默默地操舵跟在唐敛后面。 天上是无星无月的夜晚,置身在荒芜的海面。可是只是模模糊糊地看着前头两面白帆,朱明月就觉得心里是踏实的 。 跟自己来时的惶恐和紧张完全不一样。 她偷偷地抿嘴笑了起来 。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又有机会和唐敛在一处了。 前边船里,唐敛注视着前方翻涌的海水和远处若隐若现的陆地,看似心无旁骛地向前驶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暖黄色从眼中消失,但光线下曼妙的身影仿佛烙印,在心底一直挥之不去。 他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眼前却出现朱明月出水时仰视着他的一张小脸。 一看到自己,那双杏眼就像突然落进去了一千颗星星,那么明亮耀眼。 唐敛忽然觉得,自己要和朱明月一起捞船,说不定 ,是个错误。 ******** 想归想,第二天 ,唐敛就行动力很强地朱明月约好了后半夜见。 为什么是后半夜呢,因为一来,这事儿要避人,多一个人发现就要多分出去一杯羹,二来,朱明月白天要打渔,唐敛白天要抄写,两个人为生活拼命的人只能压缩睡眠时间。 两人商量好,只是先探探路,不必用两艘船,就用唐家的双桅船就可以。 朱明月对此没有异议——朱家的小破船不知道是哪一年打的,她白天出海都提心吊胆,怕要漏水或是翻船。 出门的时候,朱明月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抿了抿嘴唇,紧张地去见唐敛。 她长得高挑清秀,以前有人说过,她最适合这样简单利落的发型。 本来这古代的发型她也不会弄,好在渔民们都过得凑合,她也每天随随便便扎成一束。今天不一样,是第二次与唐敛独处,她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本着这个方针,她一路上都安静如鸡,除了偶尔好奇地探头看看船行驶的方向,多余一句话也不说。 唐敛习惯了她的聒噪,她安静起来反而不习惯,一路上看了她好几眼。 朱明月忙温文尔雅地笑笑。 唐敛:…… 算了,还是不看她了。 两个人到了唐敛圈出来的第一块海域,朱明月看了看,就去船舱里换水靠。 今晚月光明亮,鱼皮水靠会反光,朱明月怕被人看见,是穿着家常粗布衣裤来的。一换好水靠出来,整个人曲线玲珑,头发高高绑起,越发显得脖颈修长。 但唐敛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朱明月有点小失落,没注意到唐敛慢慢红起来的耳根 。 近距离看朱明月做热身动作,胸前两团几乎呼之欲出,唐敛余光瞥到一眼就垂下了眼睛。 朱明月将装满石头的布袋系在胯部,又把皮绳绕了细腰两圈,看着唐敛说:“我下去了。” “嗯。”他看着朱明月的腰,缠上皮绳,反而更显出那纤柔细弱。 朱明月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从腰直角对折下去,指尖摸到船舷,嗖地一下,跃入水中。 唐敛被那绷的滚圆的臀部晃了一下眼,紧接着就看到面前炸起一人多高的水花。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入水。 朱明月如此善潜,连入水姿势也与众人皆不同。这是她自己琢磨的,还是受过高人指点? …… 唐敛在船上沉吟的功夫,朱明月已潜到六七米深的地方去,四处游了一圈,倒是摸到一个很大的蚌,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她将蚌拿在手里,拆了腰间配重的石头,轻轻拉动腰上绳索,船上唐敛知道这是她要上来 ,在上面拉,她自己也向水面游去,比上一次纯靠自己省力的多。 唐敛手中绳到了尽头,水面哗啦一声,朱明月探出头来。他这次有了心理准备,面沉如水。 “抱歉,没找到沉船 ……”朱明月可怜巴巴地。 “这不怪你。”唐敛摇摇头,伸手给她。 朱明月却先递给他一只两掌多大的蚌。 巨大的财富就在眼前,不专心寻找,反而去摸蚌。唐敛在心里冷笑一声,接过蚌随便放下,又去拉她。 朱明月还有力气,本来打算自己上来的 ,看他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忙笑着抓住,借力翻上船来。 “谢谢你 !”她开心地说,看到蚌被放在船板上,有些心疼地捡起来,去船舱里了。 唐敛有些奇怪,紧接着里头砰地一声,就看到朱明月兴冲冲跑出来:“给你!你看,好不好看 ?” 少女双手并拢,柔软的小手上,托着个打开了的蚌壳,其间裹着极其圆润两颗珍珠 ,竟然是淡金色的,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光华流转,气韵天成,如有紫雾缭绕。 见唐敛没有反应,朱明月又将手往上抬了抬,几乎端得与他视线齐平。 月上中天,月华如水流下,正好照在明珠之上,映得她的手都晕出一层温润柔光 。 “为何给我?”唐敛盯着她。 “……我想给你呀。”朱明月不是不心疼,品相这样好的珍珠她也从未见过,一看就知道能卖不少钱。但她白日里跟村人打听了,才知道唐敛母亲的病那样严重。自己还能等等,唐敛恐怕是等不得了,他比自己更需要这两颗珍珠。 而且,这么好看的东西……她觉得,就应该给唐敛这样好看的人才配。 她这边厢诚挚地举着珍珠,唐敛却目光沉沉,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朱明月愣了愣,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我又不是给你两颗珍珠让你卖身给我,你放心拿着吧。” ……这都说的什么话。 唐敛坚持道:“非我亲力亲为所得,我不能要。”他顿了顿 ,“夤夜出海,你也是……需要钱财吧。” 朱明月有点急了:“我没事的。而且 ,朱一裹沉船里的东西也不是你亲力亲为获得的啊,为什么拿他的可以,拿我的就不行?” 她不知道这句话正正戳到唐敛心虚之处。他一直端正自持,要不是母亲病重,实在也不想发这笔不义之财。 此时便只压平了唇角,冷淡道:“这不一样。总之 ,你采得的珍珠,你自己留着吧。” 朱明月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又是有点伤心,又是不可思议:“你讨厌我,就连我送你的东西都不想要,是不是?” 唐敛想说我没有讨厌你,又说不出话,只抿着嘴不出声。 朱明月心里难过,眼眶胀痛,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在他面前哭出来,只好拉住他的手 ,急匆匆将珠蚌向他手里一塞:“我自己采的珍珠,我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你若实在不想要,就再丢回海里吧。”便跑回了船舱。 唐敛怔怔地握着珠蚌。 被她拉过的手腕,像带着灼烧般的热度,夜风一吹,又迅速凉下去。 纤瘦身影在船舱里背对着他,显然是不想再与他多做争执。 唐敛看着她的身影,心头乱纷纷一团。 …… 一个在船里头,一个在船外头,两人相对沉默着,直到唐敛看到远处一点荧光,才走进船舱里去找朱明月:“明月,我们得绕一点路 。” “怎么了?”朱明月也没注意到他称呼的微妙变化,看他面色严肃 ,忙跟他走出船舱,果然看到前方极其微弱的淡淡光团。 “那是什么?村里还有人想来捞船?” 朱明月是从穿越过来才开始学习捕鱼,统共也才几个月,当然不认识那光团的用处,唐敛却是知道的。 那是用来捕鳗鱼苗的灯笼。鳗鱼自春末夏初进入溯河后期,喜弱光,畏强光,常在黑夜活动,丹霞口渔民惯例,通常是在黑苗最多的四月底出海捕捞。夜间行船凶险,往往也是三五成队,鲜少有这样,才三月底就独自出海下灯笼的。 他对朱明月如此这般地解释,对方专注地听着。 朱明月身为渔民之女,虽然他与她之前不大熟识,但不该不知道这些基础的知识。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比村里有人今晚捕鳗鱼苗还要奇怪。 唐敛看她一脸认真,也并没有出言问她。人人都有些不可对人言之事,他并没有多嘴的习惯,若真的好奇,多留心些,日子久了,总能慢慢发现的。 两人小心翼翼扭转了航向,双桅船如夜色中一道阴影,轻灵地向侧边行去,眼看着就要避开前方的灯笼,那灯笼却像有知觉一般,像他们凑了过来。 朱明月心里一慌,下意识去扭舵盘,唐敛却知道对方已经是发现了他们,索性不慌不忙点上一盏灯,嘱咐朱明月在船舱中别出来,自己站在船头,打算先看看对方什么来路。 光团越来越近,也亮了起来,却是对方看到他这边亮灯,收了灯笼挂了盏风灯,徐徐靠近。 待到那灯光破开昏暗一片,徐徐渡海而来,唐敛看到对面船上站着一个精悍身影,高大健硕,灯下一张英朗面容正向他爽朗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来人竟然是他们同村的少年,韩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