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想得出神,连叶羡悄悄坐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发现。他偏头,就这么看着她,看她精致的侧容,长而卷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紧抿的唇瓣……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想得太认真,鼻尖微微渗出汗来。
叶羡下意识伸手,指腹在她鼻尖轻轻抹了下……
“你干嘛!”宝珞吓了一跳,赶忙捂住鼻子。叶羡笑了,神色慵懒而轻佻,捻着指尖道了句,“你出汗了。”
宝珞满眼狐疑地瞪着他,解释道:“应是热的吧,天这么闷,瞧样子是要下雨了。”
叶羡点头,接着车顶噼啪声蓦地响起,还真被她说中了下雨了!
阵雨倾盆而泻,车帘被打湿,连雨水也随着马车的颠簸窜了进来,稼云记得赶紧给她遮掩。叶羡挑帘看看,道:“表姐,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咱去前面酒肆避避吧,雨过再回。”
车夫将车赶到了前面的小酒肆门口,稼云赶紧下去撑伞。叶羡匆匆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手臂一扬将宝珞包住,揽着她下车窜进了伞下。
酒肆里不少躲雨的人,忽而瞧见进来了一对璧玉似的檀郎谢女,都忍不住朝二人打量,窃笑私语,把他们当做别番景致似的欣赏,给躲雨的无聊中添了抹乐趣。
看便看吧,宝珞无所谓,可问题是淋了雨的她显得有点狼狈,于是带着叶羡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裙角都湿了,绣鞋更没好到哪,她佯做无意地低头看看,忍着了。
叶羡视线也跟了过去,须臾,留了句“表姐稍后”,便撑着伞出去了。
不过半刻钟,他竟带了双宝象纹软缎锦鞋回来,笑道:“这的鞋必然没有你穿的好,所以我挑了最舒服的,你脚前日扭了,便是不严重也不能大意。”说着,他蹲下身便要给她换。
宝珞急得赶紧缩脚,扫了眼周围的人一眼,尴尬道:“好好,我自己来吧。”她赶忙接过来穿上,果然舒服,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鞋居然正好。“你如何知道我鞋大小的?”
“我量过。”他笑道。
宝珞恍然,来保定的路上扭伤,他可不是给自己揉的脚。如是,她更窘了。可他却仰头看着她,笑意柔柔,长睫下墨潭似的眸中泛着淡淡的涟漪,漾得人心晃。因为仰头,他修长的颈脖尽收她眼底,尤其是那凸出的喉结,漂亮极了,微微滚动时透着股性感的力量……看着看着,宝珞瞬间脸红了,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不仅是弟弟,更是个骁姿朗隽的男人……
她慌乱地道了声“谢谢”,目光移向了窗外。然不过一霎间,她目光直了,脸色由红转白,拉着叶羡急促道:“是杜群长!”
叶羡望去,滂沱大雨中,抱着个孩子朝对面医馆冲去的,可不就是杜群长!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林念妘。她高举着伞想给杜彦良怀里的婵儿遮雨,却又赶不上杜彦良的脚步,一路跟得踉踉跄跄。
宝珞大喊“林夫人”,声音却淹没在暴雨中,急迫之下她只得冲进了雨里追上去,叶羡赶紧跟上给她撑伞。
“你急什么!”叶羡揽着她怨了句。
他极少有情绪,然宝珞却没在意,道:“那孩子瞧着不对!动都不动一下,上午还好好的呢,咱赶紧去看看!”
果不其然,二人跟进医馆时,大夫已经给昏迷的婵儿施针了。他应该是熟悉婵儿,一面让人熬退烧药,一面号脉询问。
林念妘满脸雨水也顾不得搽,带着哭腔道:“晌午喝过药她便开始发热,我以为是药效来了,没在意。怎知下晌她越烧越高,还不停地咳,晕倒在地就再没清醒过,我便赶紧给她送来了。”
大夫无奈,叹了声。“她本就先天不足,这会儿怕是肺热又起,添了新病啊。”说着,拔下了婵儿喉间的那根针。婵儿如获生命似的,猛地吸了口气,不断地咳了起来。林夫人上前要抱她,被大夫制止,他又继续在她胸口施针。好歹人是醒过来了,可依旧是浑浑噩噩。
婵儿脸色浮着一层虚飘的苍白,像魂魄似的好不让人心悚。头晌还活泼的小姑娘,这会儿挣扎生死边缘,宝珞心惊,也发现她异常的地方。婵儿呼吸极其困难不说,唇色发紫,连指甲也是青色,这症状明显是心脏疾病,若如大夫所言她自幼如此,应该是先天性心脏病。
“林夫人,孩子气血亏虚,复感外邪,心气痹阻,能维持都难这一病接着一病地添,便是熬过去了,对心也有损伤。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吧。”
“她晌午还好好的,大夫,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是不是醒了就好了。”林夫人不能接受,哭着道。
大夫叹声。“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互,夕发旦死。这话我早便跟您说过,孩子能挺到现在已然不易了。这病治不好的。”
“不会的!大夫,我知道您能治好她的,她以前昏迷不也是您医好她的吗。我知道她先天不足,我不奢求她跟正常孩子一般,我只要她能活着,我求您了,你让她好起来吧,只要能好什么药我们都喝,我有钱……”
林夫人求着,泪如雨下。她不是糊涂人,女儿的情况她明白,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是没办法理智的,她绝不会放弃。
大夫也没辙,只得道:“先喝药把肺热压下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