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小池涟漪荡漾,温泉之水上飘浮的蒸汽氤氲,融入夜色中消融不见,皎洁月芒曳地凉如霜降,茂盛的花木落了满地的芳华。
淑凝在前缓步走着,一路无言。
穿过游廊和行经多条小道,直到踏出了执秀宫的朱色高门,淑凝不经意地往旁边一撇,赫然发现地上竟横七竖八地斜躺了几个人。
那几人俱是一身黑衣,趴着一动也不动,黑暗里依稀能认出是男人身材,也看不清楚胸腹处的起伏,分辨不了是死还是活。
淑凝大惊,怔忡间脚底像生了根,再走不动一步,傻在了原地。
宗玄迎上来,道:“怎么了?”
“他们……还活着吗?”
他们?
宗玄蹙眉,顺着淑凝的视线望去,见地上人影幢幢,明白过来是方才他进执秀宫之前无意发现、并顺手处置了的几个密报探子,心下了然。
“淑凝姑娘不必害怕,他们嘛……只是被我打晕了。”
打晕了。
不是死人。
淑凝喉头一紧一松,“他们是谁?”
“唔,我瞧着他们暗中躲了许久,应该是负责监视着执秀宫的眼线。”
“监视执秀宫?”
“说得再具体些,是监视姑娘你的。”
“我是他们的目标?当真?!”
“嗯。”
“谁派的?”
刚问完,淑凝就恍然大悟,觉得自己问了个很直白浅显的蠢问题,刹那间全身的血气都在往脑袋上涌。
毋庸置疑,太后送来盯梢的。
梁家人做贼心虚,还真是锲而不舍地想除掉她,以绝后患。
可恨!
淑凝哑声道:“宗玄,他们没发现你吧?”
突如而来的直呼其名。
宗玄眉心挑起,得意道:“姑娘放心,自然是没有的,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身手仅次于陛下,就这些虾兵蟹将,还没看见我呢,就都被我收拾了。”
淑凝连连点头。
那便好。
宗玄不比南孜墨,皇帝虽稳重自持,但面柔心硬,言语神情皆冷漠居多,几次相处,少见他笑颜。
而宗玄与皇帝年龄相仿,行事也是靠谱踏实,却懂得玩笑、懂得显摆,喜怒形于色,相较之下更具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也不知他们二人一同长大,性子怎么相差甚远,犹如云泥之别。
淑凝目前的视线全被钉在了那些昏死过去的黑衣探子身上。
她忿忿地走上前,从中随意挑了一个,屈膝蹲下,扯开他遮脸的黑色面巾,仔细辨认后确定了不认识此人,犹不解气,发泄似的踢了他一脚才作罢。
淑凝清冷一笑,“多谢宗大人,我们走吧,别耽误功夫,陛下该等急了。”
再也提不起兴致去看那几个线人,只觉得厌恶非常,淑凝目露鄙夷地撇过头。
没走出多远,身后有戏谑的声音响起——
“甚是有趣。”
“宗大人在说谁?”
“淑凝姑娘心知肚明。”
“……”
淑凝无所谓地轻扯唇角,只是笑,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中。
先是启阳宫,然后是梅林,再到现在这种情形。
她每每与皇帝单独见面,似乎都是在夜阑三更、万籁俱寂之时,倒像是两人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淑凝暗啐了一句。
确实是见不得人。
皇帝费尽心血谋划之事,关乎着北祁这个国家未来数十年的兴衰荣辱,怎能儿戏?
……
真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