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阳宫内殿。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气息。
淑凝虽仍跪坐着,但上半身挺得笔直,一双美目死死盯着皇帝,眸底倔强之色显极。
“奴婢深知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却敢问陛下,奴婢方才所有的猜测,是否属实?!”
“个中原委,还请陛下明示,以此了却奴婢的一桩心愿,之后要杀要罚,悉听尊便,奴婢绝无半句怨言。”
南孜墨居高临下地睨着淑凝,等她说完,这才冷冷笑开,“说够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淑凝眉心拧结,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这男人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满腹的不悦像洪水般涌上来,淑凝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怒声道:“南孜墨!”
皇帝面色一沉,道:“卫淑凝,直呼朕的名讳,也是大不敬,还明知故犯。”
淑凝自知失言,忿忿地捏紧了拳头。
南孜墨冷声道:“朕不会杀你,但也不会容许你继续放肆,朕让你现在就走,必须听命。”
淑凝用力地吐出几口浊气,颤声道:“若陛下不肯告与奴婢实情,奴婢是不会走的。”
“要么陛下现在就杀了奴婢省事,不然,只要奴婢仍活着,就还会继续对陛下死缠烂打的,说到做到。”
淑凝看他红唇扯出一抹讥惶的笑意,如羽的长睫轻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
他似乎是在仔细思量她的话。
良久,他身形微动,眨眼间已到了淑凝面前。
“卫淑凝,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其他的事朕暂时不能告诉你,但你父亲对朕有恩,确实如此,朕也的确是受托于他,才会对你施以援手,护你无虞。”
他动作太快,淑凝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两人就已离得极近,彼此鼻息相融,淑凝不免被吓得往后踉跄一步。
待站定,淑凝又问:“那结党营私的罪名?”
“自然是假,朕也相信卫相的品性。”
淑凝苦笑,“果真,父亲是清白的,卫家也是清白的。”
心中所有的疑惑悉数被瓦解,淑凝顿感如释重负,同时也突然有了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被理智生生地压下。
南孜墨负手而立,淑凝眸中那稍纵即逝的湿意,被他一览无遗地看在眼里。
内殿灯烛摇曳,粲焕如琉璃月华,却暖不了淑凝心底的悲凉。
“为什么……我爹不应该死的……我娘亲,我娘亲被你们害得去边塞做了营妓,她那么骄傲的人……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淑凝悲极,低语喃喃道。
浑身颤栗如筛,浑身的力气似乎在瞬间被抽走,天旋地转之间双腿一软,就跌倒在了男人身上。
南孜墨一愣,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不忍推拒,展开双臂将她拥紧,用自己的身躯给她做支撑,面容同样阴鸷如灰。
清新淡雅的龙涎香气萦绕鼻尖,男人的臂弯遒劲有力,淑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泪珠将男人肩头的衣衫濡湿了一大块。
“我不甘心……”淑凝咬紧牙关,遥想起那幅家破人亡,血染刑场的惨象,恨意浓烈。“无妄之灾,都是梁家!梁家!我不甘心让父亲无缘无故就丢了性命!”
南孜墨蹙眉不语,受制于梁氏家族,他内心的恨并不比任何人少。
一室喑谧,两人静静相拥的身影朦胧。
半晌,淑凝好不容易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又恢复了些气力,从南孜墨的怀中挣脱而出。
怀抱已空,皇帝放下手,袖中掌心里女子身上的温度犹在。
淑凝神色木然,揩去脸上的泪痕,复又跪下,重重叩首。“奴婢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应允。”
南孜墨眸光微闪,“你说。”
淑凝缓缓念道:“奴婢适才说要追随陛下,确实是真心话,奴婢愿意成为陛下的一颗棋,助陛下成就大业。当牛做马,奴婢亦万死不辞,只盼有朝一日能为卫家沉冤昭雪。”
她要报仇,只要留着一条贱命在,哪怕对手是太后,她也要把自己所承受的苦痛千百倍地还给梁家!
而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投靠皇帝。
南孜墨是如今唯一有能力与梁家抗衡之人,除他之外,淑凝再没有别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