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豪强为免税负财产税加重,常将许多奴婢隐匿,未将之登录在簿籍中,这些被隐匿的奴婢一旦被主人杀害,也根本无从查证。
最后,事实上有些霸道蛮横的豪强一直以来都在他的坞堡内任意专断,律法向来不得其门而入,区区县廷那几个小吏能奈他何?
韩宁适才想到全纲之事,猜想这王贞原先在坞堡内大概就是像君主一般恣意而为,虽未闻其专杀之名,其专杀之实却是必可以依理揆知的。想来想去,他觉着大约王贞今日还是想在自己面前树威让自己知难而退,更重要的是,日后再有类似情事,便不再叫自己来了。
韩宁转身又看了看其他同僚,有些人向自己挤眉弄眼,巴不得快些离开这个能隐约闻到血污气的地方。他又蓦地想起当日看见王贞在北由亭外随意杀人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攥紧双拳,但神情却保持得很平静:“天地之性,人贵为义。还望王君稍加训斥,爱护人命。”
“此乃我家家事。”王贞轻蔑一笑,“无劳韩君费心。”
韩宁脸颊上的皮肉冷不丁地颤了颤。在王贞和他家那些恶狼群伺般的部曲们的那种冰锥似的目光注视下,他和同僚们都感到在此地已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没有再说什么,韩宁领着同僚们惶惶然地离开了王氏坞堡。
县吏们离开后不久,王贞便一身令下,陈质大步上前,用四尺余长的环首钢刀依次斫下三个缇衣奴婢的首级。为示以儆效尤,王贞还命他将这三个奴婢的首级悬挂在粮仓附近的木杆上。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王贞也没有停歇下来,他又让部曲们将这次被叫出来制虾酱的剩下五十余个奴婢们组成六个“什”,向他们厉声训斥了一番,要求他们务必尽心竭力,不得再生杂念,否则他一概从严处之,绝不容情。
这些被叫出来的奴婢身材相对都比较强健,而且较于坞堡内其他奴婢而言,他们近来一人得了三件布衣布袴和一双布履,每人每日还得了许多薪柴,越三日更有杂鱼可食,待遇着实提升了许多。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奴婢中,小半人垂头丧气,绝大多数神情晦暗,面目无光。由于制虾酱的原料河虾尚不充足,他们过一会儿还得随主君出坞堡去,到东南面的长水河支流用网和篧捕虾。
王贞揉了揉腰肢,正要往坞堡外走,身后很快有人叫住了他。
“大兄。”
王贞回转身来,显出和熙的微笑:“阿窕,怎么,你也要随我出堡去么?”
眼前是一个身材颀长、头上扎了个略显俏皮的圆髻的年轻女子,正是王贞的妹妹王窕。二人同为一母所出,感情甚坚。王窕掩着口鼻遥指了指那三颗新挂到杆顶的首级,显出厌恶的神情:“大兄在粮仓旁侧挂着那些物什,臭得我在堡内都呆不住了。也想出去透透气啊。”
王贞笑叹着摇摇头:“你生性如此好动,若使旁人见得,谁还敢来我家议亲呢?”
王窕笑着努嘴道:“大兄休要再说这晦气事。我是求贤不得,择对不嫁。他人家议不议亲,又有何妨?”
“你难道要学那怪人梁鸿之妻么?”王贞调侃道,“他那妻子,想来大抵是生得既肥且丑,这才敢豪言则对不嫁的,你何苦学她……”
“大兄真是胡言乱语。”王窕掩面咯咯笑起来,好像那梁鸿与其妻子的故事是多么荒诞似的,“由拳敝县,原本就没什么看得过眼的人家。邻县我们也不常往来……寻常人来议亲,若是大人在此,早将他们打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