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看了一眼江山。
江山其实并不赞同董有昕以这个状态持续拍摄下去。与其说她是凭借演技,不如说是宣泄情绪。
但他很少拒绝董有昕的要求,再三衡量之下,还是向着谢琅点了点头。
下一场戏是傅明珠和诺布的重逢。
傅明珠情绪崩溃后,一直以来努力保持的克制也随之瓦解,发作的毒瘾一寸寸侵蚀她的灵魂。
在又一次毒瘾发作,状若疯狂的时候,她见到了执行任务押送犯人进来的诺布。
他站在医师办公室的门口,在一叠证明上签字。
诺布双腿笔直地站着,穿一身绿色军装,头发也剃得极短,显得精神很好。
“还有别的手续吗?”
他放下笔。
“没有了。您确定您太太要在今天出院吗?她的状况不太好。”
“我确定。”
傅明珠蓦然挣开看护员的手,踉踉跄跄地拉开旁边一间办公室的门,冲进去,反锁上门。
她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气。
近日来,她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几乎是整晚整晚的大汗淋漓,伴随而来的又是控制不住的寒战。这种折磨到了今天早晨,到达了临界点,她的背部和四肢开始感受到剧烈的疼痛,眼前像出现一道道的白光,令她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连续三天滴水未进,看护员害怕她猝死,忙带她去打点滴。
就在路上,她见到了诺布。
而他竟然正在为他太太办理出院手续。
傅明珠感觉全身都虚脱了,她一直以来倾尽全力抵挡毒瘾的侵蚀,而这一刻,这根弦像是紧绷到了临界点,一瞬间悄无声息地绷断了。
傅明珠把手腕塞到自己嘴巴里,用力咬住,竭力控制自己不叫出声。
她全身都抖得像筛子一样,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苍白的脸颊上流下来。
戒毒过程中最艰难的,是应对自己每一丝宁愿沉沦和堕落的松懈。而现在,傅明珠心底的堕落感像杂草一样疯长。
“开门。”
门外传来简洁有力的两个字,也是不甚标准的两个汉字。
一直以来,傅明珠的心底都仿佛藏着一点希冀,希望诺布走出大山找到一份好工作,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来找她。那个时候,父母应该不会再反对,或许他们还能一起把儿子找回来……
她也正是被这样的妄想打动,答应父母进到了戒毒所。
可是他有别的太太了。
傅明珠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腕,全身颤抖,眼泪滂沱而下,已然说不清是毒瘾的难捱还是无望的崩溃。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还保留有最后一丝理智的傅明珠把头深深埋进膝盖。
“明珠。”
诺布的汉话一直不太好,可唯有“明珠”两个字喊得字正腔圆,标准无比。
傅明珠尖叫:“走开!”
她挥动双手赶开他。
诺布抓住她两侧的手臂,强迫她抬起头来,露出那张苍白狼狈的面孔。
他慢慢地说:“明珠,我来接你回家。”
傅明珠愣了一下。
她浑身上下依然是克制不住的战栗,牙关节嘎吱作响,可是眼睛却睁得很大,深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诺布那张英俊的脸。
她甚至能看到诺布早上刚刚剃过胡子留下的胡茬。
毒品让傅明珠的大脑像是生了锈,缓慢地转动着,她紧紧盯着诺布,哑声说:“给我药。”
诺布纹丝不动。
傅明珠失控般哭着喊出来:“快给我药啊!”
诺布蓦然抬手,劈在她颈后。
哭泣声猝然停下,傅明珠无力地倒在他臂弯里,如瀑的黑色长发遮住了面孔,只露出苍白的、布满针孔的手臂。
尽管这张脸已经蹉跎狼藉,但诺布依然小心翼翼地整理了她的头发,像对待珍贵的稀世珠宝。
诺布抱起傅明珠,向目瞪口呆的看护员说:“我带她回家戒毒,谢谢。”
说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