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苏秦启明这一病绵延了三四天,他每天吃点药,然后闷头睡,过得乱七八糟糊里糊涂。
庄瀚学给他打了一通电话,活泼可爱地问:“启明哥,启明哥,你可以带我出门去玩吗?我想去游乐园,但是他们都不肯带我去。你带我去好不好?我出钱!”
苏秦启明有气无力地说:“我生病了……”他一听到庄瀚学的声音就想起庄瀚宸,力气像全部被抽走。
庄瀚学问:“啊?你怎么了?你生病啦?你生什么病?你去看医生了吗?病得重不重啊?”
苏秦启明说:“只是发烧而已。”
庄瀚学担忧地说:“你的声音听上去病得好重。你该不会没去看医生吧?是没有钱吗?你赶紧去看啊,我可以把我的钱给你。”
苏秦启明说:“没事的,我只是淋了雨而已。”
庄瀚学突然聪明,他八卦地问:“启明哥……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苏秦启明愣了愣,他很是心酸,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傻乎乎的孩子,忍不住说半句真话:“是,我失恋了,我喜欢的人他不要我了。”
庄瀚学惊了:“启明哥你居然这么痴情吗?”
他们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说再见,要挂电话。
庄瀚学听筒没放好。
苏秦启明听见他噔噔噔跑开,声音渐渐飘远,嚷嚷道:“大哥!大哥!不好啦!我跟你讲,启明哥病得快死掉啦!他还不肯去医院!!!”
苏秦启明:“……”
这小子在夸张什么啊?
他心底又冒出丁点幻想,说不定能听到宸宸的声音,说不定宸宸会心软,愿意和他说两句话。
但是没有。
他等了十分钟,挂了电话。
苏秦启明睡了半个小时,起床觉得身体轻了许多,他下床量体温:372。
退烧了。
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砸得哐哐哐响。
谁会来找他?
他下床去开门,庄瀚宸站在门外。
庄瀚宸像是仇恨他,上下打量着他,沉声说:“……你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苏秦启明:“还没死……”
庄瀚宸说:“让开。”
他依然是咄咄逼人地进门,苏秦启明关上门,他心跳加快,轻轻上锁。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庄瀚宸看他一脸病容,烦躁地说:“你有必要这样要死要活吗?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
他心头跳一下,说:“我没有逼你,宸宸,你不用管我,对不起……我只是小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庄瀚宸突然爆发了,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一步一步朝苏秦启明逼近过去。
“我是不想管你啊。”
“你他妈的……”
“你这个死变、态,我们当朋友不好吗?你非要喜欢我!害得我们朋友也做不下去!!”
“我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你还这样,你让我怎么办!!”
“我拒绝了你你还能厚着脸皮跟在我身边,每天眼巴巴地盯着我,搞得好像是我辜负了你一样。”
“我都逃跑了三年,我都快忘掉了,你又死皮赖脸地跑到我家来。每天想法设法地偷窥我,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我又拒绝你,你就寻死觅活,你能有点出息吗?别满脑子只有谈恋爱好吗?人生又不是只有谈恋爱!喜欢什么的根本靠不住!就算谈了,迟早也会分的!两个男人又不可能有结果,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心呢?你为什么偏要喜欢我?我们就不能做单纯的朋友吗???”
苏秦启明怔住了,他看见庄瀚宸红着眼眶瞪自己,一副快被逼哭的模样。
说是厌恶,又似乎不尽然。
不知为何,大概是真的烧昏了脑袋,他静默地靠近过去,庄瀚宸稍稍躲了躲,还是被他抓住。
他吻上他惦念了三年的柔软嘴唇。
似是火星落入泼了油的干柴之中,瞬间燃烧了起来。
手心,嘴唇,和心口都在剧烈发烫,烫得像快要死掉了。比他烧到40时还要头晕滚烫。
庄瀚宸推开他,静默几秒,说:“……那我陪你最后一次。你就给我死心吧。”
苏秦启明怔住了几秒,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庄瀚宸被他抱住亲,胡乱被剥了衣服,红着脸问:“就在这里吗?”
苏秦启明等不及,直接把人往床上拉:“就在这里。”
庄瀚宸显然是非常嫌弃。
这个地方比庄瀚宸老家的小房间还要狭窄,就是个破烂男生宿舍。
八人间,铁架床。
苏秦启明还睡上铺。
苏秦启明问他:“那我们两个男人出去开宾馆?”
那更糟糕。庄瀚宸摇摇头:“……这里隔音那么差,被人听见怎么办?”
苏秦启明说:“旁边宿舍都没人。没关系的。”
两人在狭窄的宿舍单人床上重温十八岁夏天时常做的事。
铁架床被摇得吱嘎响,像是随时都会坍塌。庄瀚宸又害怕又嫌弃,问他床会不会塌,因为是在宿舍,尽管假期宿舍都空了,他还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极力忍着。
可忍不住,被弄得小声抽泣。
膝头颤个不停。
实在快忍不住,就仰头索吻,呜咽颤抖。
床板太硬,不舒服。
苏秦启明不是个细致的男孩子,他只在硬板床上铺了竹编凉席,随便睡。要是知道有一天会在这里和庄瀚宸睡觉,他一定得把床铺得柔软舒服,可现在哪来得及。
庄瀚宸白皙的背上也印了一大片凉席的编制纹路,像是素白宣纸上肆意泼了朱砂。
庄瀚宸犹如受刑,刚才还在人怀里哭,才弄完,又变凶了,嫌弃他说:“你这什么破床,感觉随时要散架。你还不口口……”
苏秦启明吻他:“你都不在,我准备口口干嘛?平时也用不着。”
庄瀚宸又推开他:“不是说了最后一次吗?你还凑过来干嘛?我要回家了。”
苏秦启明拦腰抱住他,把人抓回来,说:“不是一次,是一晚。”
庄瀚宸懵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秉持着商人之子的品德,信守承诺。
苏秦启明实在不明白怀里这个男人会怎样做?
或许这真的只是最后一晚,今夜之后庄瀚宸就会像三年前一样消失不见或许庄瀚宸会像那个夏天开始时那样,又若无其事地上门找他。
让他患得患失,茶饭难思。
他能把握住的只有此时此刻,将人拥在怀中。
他既爱惨了宸宸,又想弄哭宸宸。也唯有在这里,他才能稍稍狠心,叫宸宸也痛一下,知道他有多不好受。
铁架床实在摇得让人害怕,庄瀚宸不肯,也不好施展。
只好下去。
他又不肯睡别人的床,于是站着,或者坐在桌上。
苏秦启明自己不记得昨晚闹到几点,大概是凌晨三四点。
他被庄瀚宸掐醒。
疯了一晚上。
他一点都没觉得够了,意犹未尽,还想再把庄瀚宸留下来。
庄瀚宸一言不发地从上铺爬下去,捡起自己的裤子穿上,光着上身,问他:“哪个是你的脸盆和毛巾?”
苏秦启明告诉他。
庄瀚宸用他的脸盆和毛巾打水,一言不发地擦身体,可显然是在生气。都弄在里面,他拿纸巾擦,擦了又流出来。
当时网络没后来那么发达,他又不认识圈子的人,没什么经验,向来是凭着本能胡作非为。
破宿舍连单间淋浴室都没有。
别说是跟庄瀚宸的房间比了,整个宿舍间都没他家厕所大。
苏秦启明什么都不敢做,走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他,像条蹲在主人脚边的大狗。他看庄瀚宸的脊背,竹席印子和吻痕交错,光披在他肩头,又漂亮又可爱。
庄瀚宸擦着擦着,轻轻嘶了口气,生气地说:“都破皮了。”
苏秦启明心虚:“我、我亲一下……”
庄瀚宸更气了:“你还亲我干嘛?不是说好了只是一晚吗?”
苏秦启明:“消毒……”
庄瀚宸没给好脸色,把毛巾抽他脸上,回屋捡起放在桌上的衣服穿好。
苏秦启明又开始难受了,他牙关咬紧,亦步亦趋围着庄瀚宸走,急得抓心挠肺,偏偏不敢拦下他。
说好了是最后一晚。
因为是最后一晚,宸宸才愿意陪他的。
他不该再缠着宸宸了。
苏秦启明:“你是家里人来接你?还是坐公交车回去?”
庄瀚宸想了想,说:“坐公交。”
苏秦启明不由地有点高兴:“那我送你去公交车站。”
两人静默地走出男生宿舍,在校园的小路上靠边慢慢走。
苏秦启明心痒难忍:“宸宸……”
才刚开口,就被生闷气的庄瀚宸骂回去:“滚,别跟我说话!说好了陪你一晚上你以后就不缠着我,你讲点信用!”
苏秦启明只好闭上嘴,他越发不想抵达站台,于是走得很慢,本来以为会被庄瀚宸骂,庄瀚宸一直没骂他走快点。
走着走着,庄瀚宸又骂:“别站我旁边。”
于是退后半步。
苏秦启明脑袋这才冷静点,他发现宸宸走路的姿势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们走至半路。
迎面遇上小学妹,小学妹惊喜地和他打招呼:“学长!”
“好巧啊,咦,你……你朋友也在吗?”
“你、你好,同学。”
庄瀚宸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你好。”
小学妹说:“学长,你已经能起床了吗?昨天说好今天也要来看你,我买了只三黄鸡煲了汤,给你带过来了……”
苏秦启明愣了下,前所未有地烦躁,他和庄瀚宸就那么丁点相处时间了。
他正要开口拒绝
庄瀚宸忽然嗤笑一声:“行了,别送我了。哦,原来你和你学妹有约,她还给你煲汤,多贤惠啊。我不在这当电灯泡了,不能妨碍你跟你的小学妹卿卿我我。”
说完,庄瀚宸抬脚就走。
苏秦启明怔了怔,看宸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真像匹不听劝的小烈驹,一头往前冲,拉都拉不住。
他心急如焚,无暇旁顾,赶紧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