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温萦一度恍惚,觉得洛阳那场震惊江湖的动荡似乎从没发生过。
四月芳菲尽,初夏将近,天气愈加晴暖起来。
温萦睡过午觉,穿戴好往演武场走去。她踩梅花桩的大业初见成效,已经可以上上下下游刃有余。
观霜殿前往演武场需经过银月宫境口的一双巨壁。平时进出之人寥寥,九曲木桥和清梦亭孤立水上,波光灿烈。
温萦向境外瞟了一眼,九曲桥上走着一大群人,皆未穿银月宫服,形容陌生。为首的四十多岁,锦袍华冠,大腹便便;身后两人穿的都是府衙中人的衣裳,头戴乌纱,神采奕奕。他们身后的随从,皆佩着刀,像是衙役的打扮。
本以为是受邀来访的客人,温萦没多关注便要离开。那一行人走进巨壁,华袍男人对着她便是一声吆喝:“喂喂喂,那个小丫头片子,过来。”
温萦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那自然就是在喊自己。她疑惑地走上前,说道:“你们谁啊?”
华袍男人竟不懂得自我介绍,声气豪粗道:“废话少说,寒苏呢,我要见他!”
温萦又好笑又气,抱起双臂微歪着头道:“这位大爷,你登门拜访不自报家门,还大呼小叫,银月宫宫主是那么好见的吗?”
男人气恼横眉道:“你娘的小兔崽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说着就要伸出油腻的爪子来抓温萦。温萦一个多月的轻功不是白练的,反应迅疾了许多,一偏身子便教那咸猪手扑了个空。
男人更怒,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半空中忽然飞过一块小石子,击中男人的手腕。男人痛呼一声,捂着手倒退了好几步,吼道:“谁他娘的敢打老子,滚出来!”
楚明心从半空飞至,轻飘飘落在地上。那块石子她没用力扔,只是将男人的手打红了,男人就怒发冲冠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她自动过滤了那些脏话,说道:“几位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温萦不禁奇怪,要按平时楚明心的性格,早已挥起打狗棒将这闹事的一行人统统打出去了,今日却不仅没有动武,反而温言温语起来。
温萦小声说道:“楚明心,你怎么变温柔了,这不像你啊,你应该把他们沉湖啊。”
楚明心回过头,神情严肃道:“闭嘴,你懂个屁。那后面两个人是官家的人,江湖各派再如何内斗,官家的人绝对动不得。”
那男人已经咋呼起来:“你们两个兔崽子有眼不识泰山,老子是寒苏的亲舅!”
温萦和楚明心大为震惊。
眼前这个大呼小叫狂妄不已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凌昭,那个嗜酒杀妻的恶棍。
凌昭的模样并算不上丑,五官甚至可以说是端正,只是眼角微微上扬有几分邪气。人到中年发福,脸上的肉遮盖了端正的五官,一说话肥肉横飞,显得不是那么赏心悦目。
从面相来看,不过一普通富贵人家的家主,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楚明心得知来人身份,忽然没了主意,转头看向温萦。温萦还算镇定,说道:“那既然是舅舅,见肯定要见。那这两位是.....”
凌昭身后穿官服的人一直没说话,看那端着架子的模样似乎也不是等闲之人。凌昭面带得意之色,说道:“这两位是户部巡官,姚文姚大人,和刘明刘大人。”
户部乃掌管天下户籍财经之部,主管人口之责。温萦便明白了凌昭带上两个户部官员大摇大摆来银月宫的用意,她给楚明心甩了个眼色,对凌昭笑道:“既然是朝廷来客,寒宫主肯定要见。你们跟我来。”
还好楚明心反应够快,跟在一旁走了一段路,便悄悄地绕路跑走了。
寒苏正在梅林,江微澜和祁萧二人也同在练剑。自清明雨后,他换下了白衣,但依旧白玉簪盘发,穿得比从前更素洁,端坐石桌旁,春水煎茶。
温萦带着一行人往这边走,还没开口喊他,他便先转身站了起来,静静候着他们走近。
看他毫无波澜的神情,温萦便知楚明心腿脚算快,已经前去通了风。
温萦走近说道:“宫主,凌家来人求访。这二位是户部的姚大人和刘大人。”
凌昭看见寒苏的那一刹那,尤其是看见他那双异于常人的金色瞳仁时惊了一惊。虽不是第一次见,但时隔多年再看,依旧很难挪开眼。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不过二十出头的寒苏,周身竟蔓绕着一股高华气度,与他年岁完全不相符的沉寂,令人见之忘俗,一眼万年。
寒苏象征性对那两个官家的人拱拱手,打着官腔说道:“不知舅父和两位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凌昭收回打量的目光,说道:“寒苏,咱们都是亲戚,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把凌阳藏哪里了?赶紧给我交出来,否则老子告你们拐带人口,封了你银月宫!”
“凌阳是谁?”寒苏轻蹙着眉,装模作样地回想了半天,才说道:“哦,是凌晓伯伯的儿子。他不是在蜀都么,舅父怎会到银月宫来找人?”
凌昭冷笑一声。身后的巡官姚文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寒苏:“寒宫主,莫怪我们唐突,请你看看这个。”
寒苏展开纸张,一份是一张摁了手印的供词,另一张则是一张搜查令。那供词上写的名字叫小竹,通篇大意便是凌阳自金陵离家出走,乃是投奔了银月宫。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凌阳那个实心眼的傻小子,一定是将他潜逃的消息告诉了关系较好的人,说不定,便是这个叫小竹的姑娘。
凌昭说道:“这小竹是我一侍妾,这个贱货包庇凌阳那臭小子,还好我使了点手段让她吐口,否则你们拐带人口的事还见不了光呢!”
寒苏彬彬有礼一笑,将纸张叠好还给姚文,说道:“就凭一面之词,便要搜查我银月宫,未免草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