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晏阏细长的眼睫扑朔,微微俯身,低眸轻声,如同燕子呢语道:“若我猜的不错,方才乍然闯入之人,当是那谢太傅嫡长孙谢尚吧?三公主,他似在寻找何人呢,公主不妨想想,倘我此时将他喊回,再同他道,这四下暗中潜伏着举止奇怪之人,而你那几个暗卫的行事鬼鬼祟祟,啧……”
“不定便会成为他怀疑之人呐。”
二人四目相对,仿若暂且对互相暴露其身份之事达成了某种共识,绝口不提,但除此之外的人和事之间,却皆可拿来说嘴。
“你——”姬姝语气中隐隐含着怒意,将发未发,胸脯略略起伏,良晌,稍稳定下心绪,嘟囔道,“罢了,不便是一点花椒嘛……”
谢尚是谢太傅之嫡孙,而谢太傅则是姬元重用之臣,故而谢尚勉强亦算她半个自己人,目下晏阏用谢尚打她的暗卫,是要借她的力打她的力,令她与姬元之人自相残杀。
她一边安静言说,一边伸手把花椒放回桌案之上,神色淡定道:“妾身忘记了,相公公这两日身子不适,不宜吃辛辣之物,妾身放回去便是了。”
晏阏长身玉立,笑容清浅,像是暖融融的春阳:“无妨,想必娘子只是一时大意,并非有心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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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吃罢膳食,晏阏姬姝两人携手,宛如恩爱的一对神仙眷侣,同林彦二人做告别。
林彦站于酒肆之外,引手笑道:“我送晏兄两步?”
晏阏摇摇头,作揖道:“不必,林弟止步。”
林彦并未强求,颔首道:“那好。”
姬姝漫步上前,总算有机会将林彦身侧那亭亭而立的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因晏阏妻室这个假身份乃是初次于林彦面前显出,打听其来历便极为顺其自然:“先不曾过问,这位小娘子乃是何人?”
林彦回望那女子,于她相视而笑,那女子不语,他便默契地替那女子朗声答道:“她是……舍妹林苑。”
他挺直腰杆,面不改色,此言说得尤为坦坦荡荡,目中并不见分毫虚假。
他又向那名唤‘林苑’的女子挥挥手,高声招呼道:“来,苑儿,见过晏娘子。”
‘林苑’依言走近,款款同姬姝福了一福,礼数作的很是周全,浑身一副落落大方的世家闺秀气度:“晏娘子,先时恕苑儿失礼,未曾同您见礼,苑儿在此,向您赔个不是。”
这自称‘苑儿’的女子自贬一番,以退为进,将自己的不是说得甚是直白,姬姝寻不到她的错漏,只得抿唇一笑,悄无声息地试探道:“妹妹言笑,妹妹本便同妾身素不相识,且妾身又是个怕生的性子,先前妹妹不同妾身言语,妾身反倒自得其乐,适才出言,亦不过是骤然想通了,这人活在世上呐,总要以‘诚恳’的态度待人,方算妥当,不是吗?”
‘林苑’笑容略略淡退,话音更是顿了一顿,微微抬眼,视线落于姬姝的面上,带着几分探究,但姬姝戴着帷帽,轻薄的纱将她容颜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笼罩其下,‘林苑’属实难以窥见什么异常之处,方应声道:“晏娘子所言极是,人的确当以‘真面目’示人,否则虚虚伪伪活于这人世,同那朱宫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