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巷口被官差守住。周家人待在自己院中,黄玉在郑氏家里。近日,他常来探望老人。
林捕头亲手撤去许家大门的封条。都判司人齐聚在内,王允坐在石桌前,支颐等待李修到来。
昨日他和仵作一同查出了许大中的毒,方才又听说了丽娘投案之事,但对这案子仍然是没有极清晰的头绪。正在胡乱猜测之时,见李修与公主踏进门,随后郑氏、许婆婆和黄玉走进来。周家人应该马上也会到。
王允起身拜见公主。玉河挽了许婆婆落座。
燕墟人衣裳大体穿得不如周国人严实。许婆婆顺手便去扯公主的外袍,将她锁骨遮住:“女儿家家的,多穿点,别见风。”
都判司人纷纷皱眉,却见公主乖顺地从命,将衣带紧了又紧:“好好好。”
许婆婆笑了,再次对待小猫一样挠了挠她下巴。玉河也只是笑。
这一幕落在李修眼里,方才她让裴元戴玉镯的画面便在他脑中消解。
等待周家人到场之隙,李修分神想道:玉河固然有贵胄的习气——铺张、荒唐、任性,有时盛气凌人,但她从不践踏贫弱。与有些“慈悲”的权贵又不同,她鲜有高高在上之态,无论是之前的吕大娘还是如今的许婆婆,她都既不滥施怜悯,亦不假作谦卑,她待菜场小贩与待九五之尊也没什么两样。
固然他不能赞成她的某些行为,但她是他愿意与之谈论道义,成为朋友的人。
此时,周家的男人进得门来,他们身后还有个捧着付从灵堂拿来的挽联的捕快。几人站定,皆有些不解,惴惴地看向李修。至此,人已到齐,大门怦然合上。
“本官已经查清真相,”李修开了口:“若有想要认罪的,现在可以自首。”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众人在肃静中等了一会儿。文书笔墨已经备好。于是,李修开始陈词。
“十三年前,许家女儿回家探亲,在金汤阁为两个哥哥留下财物。金汤阁之契曰,许家主母只可指定一人继承。
不久前,有人向许家兄弟出价三百两,欲一睹此物真容。两人未能决定以何人名义应契,弟弟许鸣为独吞横财,决定铤而走险,伙同尽欢楼的相好丽娘杀死白氏,并栽赃给兄长。
丽娘先指使尽欢楼另一女子婵儿勾引许鹏,唆使他购买毒药。
事发当日,许鹏去济世堂取得一剂灭鼠药,黄玉和济世堂的人都可证实。”
“没错,我亲眼看见他从后门走出,而且我还去问了药铺的伙计,确定他买的就是那个。”
“许鹏购得药后,许鸣亦开始了他的行动。那日午后他殴打白氏便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大家以为许鹏与她偷情。增大其嫌疑。
晚间,被打伤的白氏卧床休息,于是许鹏下厨。验尸结果证实许鸣那夜并未吃饭,此乃因为他知道兄长有鼠药,于是故意防范。
不久后,许鸣将自己私藏的药下到饭菜中,将其端给西厢房的白氏,而后躺在她的身边静待毒发。他打算一见白氏断气,便假装慌乱出门求助。为显逼真,许鸣换上了寝衣,但他并未除去袜子,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便会起床穿靴,演一折好戏。
很快,白氏中毒而死。
他没想到的是,此刻,东厢房的许鹏也已毒发身亡。
而害死他的,正是他枕边之人。”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道:“接下来是王大人查出的结果,便请他亲自阐明。”
王允接上。
“许鹏所中的并非是毒鼠药,而是一种花毒。这种花名叫千绿枝,在许鸣的花圃里随处可见。
昨日,我与仵作亲至花圃巡查,发现了这种植株。盘问许鸣雇佣的两个花匠后,他们证实,虽然许鸣素日里总去尽欢楼用餐,但最近白氏常来为他送饭,很多时候会扑空。
其实,她送饭为假,采集千绿枝是真。”
周家男人骇然:“千绿枝原来有毒吗?!”
“千绿枝花朵枝叶全都无毒,唯有根尖于人有害。单个儿根尖也不足以伤人,需积攒多个,绑在一起风干,以水煮沸,便可生出剧毒。
仵作在药渣当中找出了千绿枝根结,许鹏的死状亦对得上。
许鹏长期喝一种需在晚饭后服用的药。那日他应在烹饪同时开始煎药,吃完饭后便去喝。而这毒便在三人用餐之时被下到了药罐当中。
鉴于许鸣的计划,他并不会杀害哥哥。所以,会动手的便应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白氏。
厨房就在西厢房这侧。
以许鸣花圃里的毒杀死许鹏,再将其嫁祸给丈夫,白氏可一举两得。”
“啧啧,瘆得慌,”黄玉摸摸手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哪里是什么灭门案,原来是哥哥杀弟弟,弟弟杀媳妇,媳妇又杀哥哥……”
许婆婆在和玉河说别的,并没有用心听两人的话,此时无甚反应,倒是郑氏又掉下泪来。
周家男人说:“奇案,真是奇案!死了三条人命。竟无一个凶手在世,”他看了眼许婆婆,见她没有在听,便嘟囔道,“这家人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王允说完,看了眼李修。
他于是开口:“这便是凶手想让我们相信的故事。”
“凶手?”郑氏发怔道,“怎么还会有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