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教教主莫纥和仙家诸人注目着随魔手派法力而出的影像,仙家诸人怀着满满的好奇和揣测,而天魔教教主却仿佛整个人进了那画面中一般。看着那已经远远离去的场景,看着那些被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人,与此同时,天魔教教主觉得似乎有一丝来自外部的清明意识灌注脑中,一些记忆碎片终于被完整地连了起来。左皇妃的父亲,他又要作甚。教主舔了舔嘴唇,提醒自己并未身在其中。有九名怀有身孕的女子被带了进来,还有九位蛊师亦被带入。这些蛊师原本就生活在永浩国阴暗的角落中,因为协助养鬼婴为祸人间,后在法网封印鬼婴之时,已被尽数铲除,其后官府查办,佛道制裁,蛊师绝迹江湖。莫纥为皇之时,未曾见过蛊师。现在看到她们那身披一层又一层,随处挂着布条的彩衣,披头散发,面上涂彩,疯疯癫癫的样子,仍觉陌生。最后两名疲于奔命的蛊师被收入天魔教之时,他们可没打扮这么招摇。
别人利用鬼婴诅咒的无非是世家仇敌,巨大利益的对手,否则轻易不会请蛊师,即便是巨贾,所耗费的钱财也要令他们咂舌。这些人每个人选了一名女子,各自去了分隔甚远的房间中,并且每人跟了一名蛊师。教主的视线跟随着左皇妃的父亲,当他确认房间四下安全,可以放心说话之时,嘴唇翕动半晌,终于说出来话时,竟是嘶吼着,哀痛至极,“我要诅咒一名女子。”
“请说出她的生辰八字,及诅咒缘由。”本着冤有头,债有主,为让鬼婴更好地执行任务,蛊师一般都会这么问一句,至于说真话还是假话,全凭自己,总之鬼婴不会无缘无故诞生。
“永元三年十二月廿二日丑时。”左皇妃的父亲说出这串数字时,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终于做到了什么事情,松了一口气一样,接着怨愤又涌上面目和声音,“她害了我的女儿,我仅有的两名女儿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蛊师显然对这样的场面并不以为意,镇定地等着他说下去,左皇妃的父亲也不在这样的大好时机面前浪费时间,提着一口气,继续说道:“二女儿很爱一个男人,她在给家中寄回的家书中几次提到了他,她说他清雅高俊,儒雅智趣,总爱静静地出现在她的身边,眼睛里满是光芒地看她躲在宫墙一角做小玩意儿。每当恍然回神,看到一角明黄出现在眼角视线中,心里都会像装了小鹿一般咚咚跳。可她知道身份的鸿沟,从不敢逾越,总是做出平淡又镇静的样子,给他讲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看见他认真又专注地听自己的讲,静静眨动的眼睫,不管是在清晨透出清亮阳光的清晨,还是暖融融的午间,亦或是夕阳斜抹的黄昏,都会有种得到了世界中唯一的光线的感觉。”左皇妃的父亲深吸几口气,压下抽噎,继续说道:“可怜的女儿和她的姐姐自幼离家,没享受过多少家里的温暖,到底是我这个父亲亏欠了她们才会让她们陷入万劫不复的旋涡。有一天,她又来信说,那个人要娶她的。她欢喜、紧张、不安。那个人竟然要娶她,原本盼着再过些年月,将她平平安安地接出宫来,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没想到那个人越过了身份的鸿沟,竟然要娶她。我这个父亲更不安,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况要永远漂泊在这茫茫海上,无边无际。听说他是被逼择选女子成婚,他真的爱我的女儿,能善待他吗。”
左皇妃的父亲讲到这里时,教主的心微微悸动,平静麻木太久的心中涌动而起的这久违的悸动就仿佛一处积年无人打扫的房间中,微微扬起些微灰尘,在阳光下打着转儿,不知该落向哪里。
“新婚之夜过后,我再没了二女儿的消息,再得知之时,她已经被关入冷宫,被监禁,无人可去探望。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爱?”说到这儿,左皇妃的父亲深深地望着蛊师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得到什么答案,当他看到那双眼睛只是一潭死水般的冷漠和淡然时,终于收回目光,其实心中已经不知这些话是对着蛊师在说,还是在发泄,“她的姐姐,我的大女儿怨恨我将她们送入宫中,从不与家中往来,就在她被关起来后,大女儿忽然来了信,说自打妹妹成了皇妃之后,她便在新婚之礼前,被准右皇妃看中,调了过去。右皇妃知她与左皇妃是姐妹,对她说若是她用好这份姐妹关系,多多帮扶她,定不会亏待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新婚之夜,皇上只流连左皇妃处,迟迟不肯离开,右皇妃便派我的大女儿去左皇妃宫中探看情况,让她利用姐妹之情,让妹妹提醒皇上离开,雨露均沾。大女儿不知死活,趁着守卫宫女不注意,溜进了左皇妃寝殿,因为那是她在宫中相依为命的好妹妹啊,妹妹又怎么会在意呢。妹妹已经飞上了枝头,怎会不帮扶一下姐姐呢。结果她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东西,皇上腿上的醴族印记。慌乱之下难免发出些微动静,被久久沉浸在新婚之夜中而无眠的姐姐发现了,姐姐做出一个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动作,竟然拿起烛台去灼烧皇上。引起的动静之大可想而知,她就趁乱逃走了。姐姐被监禁了,从她竟然想起给家里书信,字迹又如此潦草就可以看出她有多么的慌乱不堪。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求我这个父亲,想办法告诉妹妹,千万不要说出什么。因为皇上并没有惩罚我这个父亲,我还是国丈。我什么都没做,我能做什么?”左皇妃的父亲又望着蛊师问,结果他失望地转过脸,又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两个女儿都是女儿,况且从心底来说,我是更宠爱二女儿的,她聪明贤惠,知书达理,甚至有过一个闪念,二女儿要是将一切都说出来,不就可以没事了。随后我又为这个闪念自责不已,大女儿做错了什么,入宫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最终,我没有盼来二女儿平安,倒是见到了国之将倾的可怕风暴和右皇妃的威胁。”左皇妃的父亲说这些时,眼中依然闪动着畏惧,“不论我是国丈,还是百姓,愿望从来都是平安喜乐,不想这个愿望最后遥远得就像天山上的雪莲。右皇妃要我打着皇上是醴族人,女儿因发现秘密被监禁的旗号,协助叛乱,不然我的两个女儿一个都不能活。”
听到这儿,教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室内的一地尘埃,纷纷追着飘扬而起,遮挡住追寻的脚步,让人迷蒙得困守于其中。教主不由得捂住胸口。仙家中人并不是人人都神志专注一眨不眨地注目着影像,有眼尖之人发现霍承尹也微皱眉头,侧了下头,也抚了下胸口,他的这丝悸动来得有些莫名,或是被影像中的内容乱了心神,这丝悸动似乎在一下一下地在一根原本已乱的琴弦上一添油加醋地拨动着。从影像刚开始闪现,便有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莫名的感觉。
“是啊,大女儿辗转至最后,还是为了消除隐患,保全自己,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说出了皇上醴族印记的天大秘密,先下手为强,置她的妹妹于万劫不复。我要如何选择,大势所驱,历史已不会因为我有太大改变,为保全女儿性命,我为右皇妃驱使。奇怪的是,皇上一直没杀我这可怜的二女儿,竟然将她的性命留到了最后。可我的大女儿,事成之后,大女儿暴毙。恐怕不久之后就是我这个老匹夫了吧。”
蛊师听了这些诉说后,没有为这样一宗皇家秘辛表现出多少惊诧,只是翘了翘眉毛,表示听到了,收回手中使左皇妃父亲与孕妇肚子的胎儿产生关联的法术,仿佛他此时这是个为鬼婴的诞生做准备的施法工具。蛊师望了一眼去掉法术的束缚,见到蛊师向自己的肚子投来的目光开始瑟瑟发抖的妇人,不顾她什么反应,又一挥手,洒下一片粉末一样的东西,又将这些东西送入妇人的口鼻之中,妇人不省人事,在种种倒地的前一刻,蛊师将她凭空托起,放在了一旁简陋的草席之上,剖开她的腹部,鲜血淋漓,左皇妃的父亲避开眼睛,丢下大笔银票,“如此便有劳蛊师了,这是余款。”稍作停留后又道:“有劳蛊师莫要伤了这女子的性命。”便离开了。
魔手派收回幻影成像的法术,眼前的一帧帧不同蛊师施法的画面顿然消失,在场之人尽皆松了一口气,都要受不住这压抑乃至血腥的气氛。饶是那些怨灵已经历了净化,怨气所剩不多,仍经受不住这最后的刺激,险些暴走。魔手派连连使出镇魂法安抚。其他仙家啧啧急躁,“我说,你们这法子可行?莫要急于功成反而弄巧成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