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眼前这出闹剧,维耶拉轻蔑的笑了笑,对着陆若汉轻声说道:“普利安哥还没有攻下,就有人惦记爬上未来土司的床了。”
“高棉的强大都是过去式了,就像方济会修士马格达连那在1586年在密林中发现的那座名叫吴哥的伟大城市一般,暹罗的八百日本雇佣军就可以逼得他们的国王四处逃窜。”陆若汉的渊博迅速折服了维耶拉,后者赶紧为对方倒满了一杯前法官珍藏的葡萄酒,后者满意的一饮而尽,然后又把一大块白切鸡蘸着酱汁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在葡人座位不远处,正有一群少年看着这个大快朵颐的白胡子番人流口水,他们是陈俭从黄梁都沙田中带来的流民。身为教官的张子山一直担心这群平日里的饿死鬼们会坏了宴席的气氛,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群刚洗去脸上泥垢的苦哈哈盯着满桌的鸡鸭鱼猪,却没有人动一下筷子。
“阿母啊,你要是在天有灵的话,睁眼睛看看吧,儿子吃到席面了!”一名叫虎尾仔的少年眼泪成串地流下,“细妹啊,你也快点过来啊,一桌子的肉,你到死都没吃过这么多。”
“不许哭,小心扰了老爷们的兴致。”父亲一巴掌打在了少年的后脑上,可能又觉得打得重了,又赶紧用手揉了揉,低沉地说道:“别哭了。这就是她们的命啊。好好吃吧,这都是你大哥拿命出海换来的,要不咱们还在草棚里喝稀粥呢。”
虎尾仔点了点头,终于怯生生的伸筷子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肉,看着并没有人打自己,才一口吞进肚子里,虽然舌头喉咙都烫的火热,他却舍不得吐出来。父亲看着儿子的模样,笑着又给他夹了一块,不过想想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却又无心吃喝。他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声音,虎头仔心头莫名的一酸。不过也就酸了那么一刻,他就赶忙拿起刀片,忍着刺鼻的腥气,小心翼翼的把鲸鱼皮下的白肉和红肉分割开来。穿红衣、扛铁枪的洪门“兄弟”说了,鱼皮不能弄破、红肉是晒肉干的,白肉是熬灯油的,弄错了肉要扣工钱,弄破了皮就要被送回县里喝粥。吃了半个月干饭的虎头仔不想回去,更怕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被丢回四处漏风的草棚,所以干起活来很是细心麻利。
海风吹散了熬鲸鱼油时那腥臭的白烟,流民工赶忙趁这难得的一刻大口呼吸着,伸直已经麻木的腰杆,就看到一艘艘小船靠到岸边。看着那些穿着红衣的民壮把捆得像粽子一样的渔霸扔在沙滩上,流民工都开始兴奋地欢呼起来,这可是他们最除了放饭和下工最开心的时候。这些杀千刀的渔霸,来退潮时流民捡些海货都要盘剥,逼得多少人守着海边的鱼饿死,如今被一个个抓回来杀头,可是让他们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而虎头仔眼里却只有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民壮士兵,他们闪耀的铠甲在夕阳下看起来竟如天神一般。不过此时领头的“天神”却很没想形象的把头盔扔在了地上,吹胡子瞪眼地对着负责三灶岛的小旗喊道:“秦老三你也太托了,最迟明早你就得把肉干的数儿给我报上来,军需处人的后日就要核账了。”
被鲸油味熏得七荤八素的秦老三很是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雷二哥,我今晚连夜一定给你点出来。舵主也忒慈悲,又是要给他们去什么水真腊找田,还得给他们准备粮食。”
“你知道什么,舵主可是说了,咱们洪门的兵就是一门炮,而真正打到陆上的炮弹其实就是这群苦哈哈的流民啊,真要占住那块地,靠的就是他们。”雷二看着岸上这群脸上慢慢有了些血色的汉子,不禁感慨道:“听总舵主说,那里都是一年三熟的地,挺过个把月,这群人就再也饿不死了,这是多大的造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