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韫前世今生头一回如此近地对上沈煜。
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张极为俊秀的脸,不同于她身边的世家子们一身风流的读书气,他五官处处锋利,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刀削斧凿一般,整个人透着一股狠劲和韧劲。像沙漠里虬劲生长的树,狂风肆虐不减苍翠,黄沙之下是长如藤蔓的根须,倔强又坚韧。
姜韫喜欢这样的相貌。她向来不吝承认和欣赏他的容貌和才能,他的确有让人折服的本事。
前世她听闻她战死沙场的消息畅快之余还可惜了一阵,遗憾没能把他弄回来养在宫里做面首。珠玉在前,诸如柳翰林之类的货色便十分乏味了。
沈煜自然想不到姜韫在想些什么。
此刻他坐在床沿,仍是十年如一日的面色无波,心中却波澜起伏。
他寤寐思服、求之不得了十几年的美人儿,正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双杏眼盈盈将他望着,致使他不得不拿出对阵三十万敌军的冷静和镇定来按捺此刻心中的悸动。
她真美。
她近在咫尺。
她是他的夫人了。
他想现在就亲她一口怎么办?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短兵相接了片刻,尔后各自若无其事地错开,转头面朝挤满屋子的宾客去了。
众人又闹腾了一会儿,说了好些吉祥话,这才被引着一道去青庐宴饮。沈煜也起身跟着去席上敬酒。
姜韫坐在床沿没动,只剩锦瑟在她身边陪着。余光见沈煜的背影出去了,她这才得以松一松僵了的筋骨。
不多时,侯府的人进来上席面,恭恭敬敬地道:“夫人请用膳。”
姜韫听得稀奇,她还没被人唤作过“夫人”呢。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的,出言让侯府的侍女退出去,不必留下布菜。
用过膳后,前院仍是热闹非凡。姜韫静坐在床沿等侯府宴席结束散客,虽是冬日,屋内炭火烧得很足,倒也不觉得冷。
头上的花钿礼冠实在是沉得很,压得脖颈酸痛。她揉了揉脖子,又抬手将之摘下来,只留几只细钗簪住发髻。
夜幕降下来了,迟迟不见前院散客。一早起来精神紧绷了一整日,眼下早已疲惫,困意袭来,她索性拆了发髻卸了妆面。
锦瑟想劝没劝住,往前院望了望,又压低声音忧心地道:“侯府宾客大半是行军打仗出身的,喝起酒来吓死人,喝多了就更吓人了,也不知侯府备了醒酒汤不曾。”
男人喝起酒来没个数,喝醉了发酒疯这事儿,连那宫里的皇帝也没法幸免。姜韫深有体会,不由觉得锦瑟担心的不无道理,遂起身将姜韬赠予她的匕首塞在架子床靠里侧的缝隙里。
她刚直起身来坐好,侯府的侍女进来传话——
“夫人,侯爷吩咐,您若是乏了便先歇息,前院客多,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
姜韫挑了下眉,当即起身褪下层层叠叠的翟衣,穿着中衣去净房梳洗,尔后上了榻。
她躺在宽阔的架子床上,困得眼皮子打架,却怎么也睡不着。锦瑟在帐外守着她,让她安心睡一会儿,明日一早还得起身拜舅姑。
夜越发深了,帐中人辗转反侧良久终于渐渐入睡。
姜韫睡得很浅,在帐子被掀开的那一刹,便醒了过来。她闭着眼一动不动。
来人似是站在床边端详她半晌,才掀开锦被在她身侧躺下来,带进来一身的寒气。
姜韫呼吸有些乱,眼睫几不可见地轻颤。
身边人躺下后便再无动静,呼吸声平稳绵长。不知他今夜喝了多少酒,身上倒是并无太多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