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造多大的孽啊,十几亿人,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他两竟然还能相遇。
白柠想,如果两年前,不遇见陈沿就好了。
这个念头,陈沿应该也有过。
那年,临水镇在修通往乡村的桥梁,人车无法通行,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船渡。白柠家有艘小渔船,每逢周末她撑出来赚点学费,单趟两元,每天能挣几十。陈沿那天搭完她的船,两人顺路回去,才知她是老中医家的孙女,他妹妹又薇幼年曾来此看过病。
陈又薇从小体虚,脾胃筋骨弱,国内外名医看过不少,找不到病因,后来寻得快要退休的老中医,用药方吊着命。十八岁旧疾复发,脱发生疮,肤弱骨脆,陈家别无他法,再去找老中医,发现已经过世,但陈又薇一直留在临水镇,这里没被开发成景区,地广人稀,全是纯天然美,适宜居住养病。
街坊常议论陈家,陈又薇一条手链抵得上他们好几家一年的收成,他们的小山轮要是磕着陈沿的车,卖房卖地都赔不起。这样的人家住临水,显得格格不入。
陈沿每次来看妹妹,总会路过,顺带把老中医家的闺女看了。栽种葡萄藤的院子里,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手里握着画笔,趁着高三暑假期,教隔壁邻居家的小孩画画,赚少许学费。
有一次白柠发现他的目光,因为记不住他的名字,所以会笑着招呼,原来是又薇她哥啊。
那时他没有把她压身底下的想法。那时他想的是,她笑起来可真好看。清水芙蓉,俏生生的。
白柠从小就是临水镇出了名的美人,乡里邻舍常打趣她学画多没意思,不如去做大明星的。
娱乐圈水深,白柠生活平庸梦想平庸,她只想学习,赚钱,照顾好哥哥和外婆。哥哥八岁那年为了救她被撞成傻子,她许诺以后不嫁人也不会丢弃他。
哥哥一直都很疼她,即使变成傻子,好东西都会先给她,不准别人欺负她。
因此那时的她能理解陈沿,他对他妹妹也是极好的,工作很忙但每个月会屈尊降贵来这种小地方呆几天。村里人说他冷漠,从不拿正眼看人,只有白柠觉得他人不差。
夏夜,庭院中烧着蚊香,白柠带着哥哥,陈沿带着妹妹,在院外消暑,一抬头,上方夜空璀璨,晚风清凉。
那时夜晚多好,他们只用来看星星,而不是在床上打架。
*
早上白柠醒来,愉悦地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现在获得快乐的途径很少,苦多了,不容易偷得一点乐。
白柠煎了鲑鱼和溏心蛋,做了华夫饼,她起得急,头发扎得松垮,几缕蜷曲的青丝遗漏在白皙颈侧,看起来清闲随和。
她今天穿的内搭衣服是紧身的,勾得腰肢特别细软,让人禁不住触碰,有张婶在,陈沿下来后没直接占便宜,但人挨着她,气息很近:“这么贤惠?”
贤惠到早起给他做饭了。
白柠轻哼,“你才知道呀。”
她住临水镇那会,各式菜肴都是好手,厨艺家务精湛得没得说,被他养在这边人懒散不少,顶多偶尔烹个下午茶。
给他做饭,白柠又给他打领带。
她以前是学美术的,对颜色颇为敏感,再加上这几年经常接触正式场合,对搭配并不陌生。去年他生日时她还送过衬衫,哄他开心了,她才可以探望哥哥。
白柠让陈沿坐下,然后给他剪指甲。他指甲不长,是她嫌每次手指不舒服,所以不给他指尖留一点空隙。
陈沿问:“海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吧。”白柠试图商量,“只有一个星期吗,不能多点……?”
她真的不会逃跑,为了家人她不得不依靠他,给外婆看病的医生都是他安排的,更别说监狱里面的哥哥,他一句话,就能掌握所有大权。
“我给你多派点人手。”陈沿没正面回答她的话,“你有什么需要使唤他们就行。”
“陈沿!”
白柠呼吸一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能从你手底下逃跑的本事。”
“比起逃跑,我更担心你的安危。”他答得滴水不漏。
法治社会谈安危,还是在医院。骗鬼的吧。
事情总归不像自己想的那么顺利。白柠垂眸不语,心思藏得很深,到底是许嘉芝下手不够重,要是她躺在医院的话,陈沿会不会心软?
手指突然一划,指甲剪掉落在地,白柠惊得回过神,见陈沿修长指尖磨出血来。是她弄的。
陈沿不急不慌抽出手,没当回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继续磨几乎没有的指甲。
她却下不去手,握着冰凉器械,满肚子心思。
“柠柠。”陈沿捏着她连骨头都软的手,语气亲昵,“我希望你回来时和你在狱里的哥哥一样,都能平安无事。”
老奸巨猾,精于算计的资本家,说话跟官场一样模棱两可,看似嘱托实则威胁。
苦肉计不能用第二次。白柠知晓了,不轻不重“哦”了声。
陈沿凝视着她鬓角被封轻轻吹拂的发丝,捧起乖巧白皙的面庞,在额间印上一吻。这一次轻得不像话,就像对待易碎娇贵的瓷器,脱胎换骨的,刺入身髓的温柔,好似曾经给她如惊涛骇浪接踵撞击的人不是他。
*
宽敞办公室,秘书字字清晰汇报要务。
中途阿诺敲门进来,见有人在正要出去等,被陈沿叫住,让他先说。
“陈先生,按您要求订做的结婚钻戒已经有五份设计图纸了,请您过目,这五样设计均由意大利顶级珠宝设计师出手。”
阿诺将手里打印铜版纸上递过去,上面的珠宝设计图案漂亮璀璨,内有外文细致讲解含义,看得人眼花缭乱。比起工作,这类事显得次要。
男人其实对这类设计拿不定主意。
“陈先生,要不给白小姐自己挑选?”阿诺问。
“就这款吧。”陈沿随意指了款,“选哪个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