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位解语花罢。”
只听一人当空说道,将一个魔修扔了下来,砸在风纪讲师脚边。老头儿眼疾手快,用拘灵笼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卿笑寒乘鹤而落,仙鹤引颈清鸣,化回他衣上的鹤纹。他道:“我追溯海上的魔息纹路,找到了幕后主使。突袭的魔物,都是他操纵的。”
魔修见事情已经败露,倒是破罐子破摔了,对主谋学子阴森森地一笑,道:“小仙友,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解语花啊!”
“解语花?你……你是解语花?!”主谋腿一软,“就是你给我们出主意,教我们改装摹地仪的……你怎么是个魔修!”
他生无可恋地质问:“你不是说、你是书剑宗的最美小师妹吗?”
苍泽子一听这话来气了,怒道:“书剑宗?书剑宗会教你干这种破事吗傻驴!不论如何,你们是造下孽了——竟想通过这种手段获取秘境试炼的资格?做梦!见鬼的试炼,讲坛都留不得你们了!”
这群纨绔子弟大概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挨这么难听的骂,脸色又青又白,好不精彩。可就在这时,摹地仪上浮现出一溜璀璨的灵光,一架鸾车出现在远处的天空中。
那是一驾极尽奢华的鸾车,车厢以一幅完整的灵兽肋骨为框、以百年的鲛尾皮为壁,上有仙剑驱使鸾鸟,下有灵阵做底盘托车。特别的是,阵中亡灵滚滚,皆是焚烧的魔魂,发出狺狺尖啸。
在第一次人魔之争时,修真界曾流行过这种车底压阵、炼化魔魂的座驾。许多修士凭借阵中魔魂的多少、魔魂惨叫的高低,来判断车主的实力与地位。
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不再需要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了。没想到,时至今日,又出现了传说中的压阵鸾车,不知是为了显摆当年的战功,还是为了撑撑场面、干点别的。
一个讲师说:“是裂屏山的掌门。好戏来了,‘内鬼’头目是他的宝贝儿子。”
主谋精神一振,欣喜地叫道:“爹?爹!”
鸾车降落,受焚身之苦的魔魂喷出浓烟。一个正道仙长走了下来,高冠长剑,面沉似水,听见独生子的呼唤,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逆子!”
全场都安静了。裂屏山的少门主被打傻了,捂住肿起来的脸呆呆地望着父亲,其他人则默不作声地看着。
裂屏山掌门冷笑一声,开始大斥特斥他听信魔修蛊惑、改装摹地仪的行为。其言辞之激烈、大义之凛然,无不令人意外。一番慷慨陈词下来,裂屏山掌门将儿子骂得猪狗不如,好像他成了修真界的千古罪人似的。
可是,他对抢夺试炼资格的事只字未提。
众人听着,起初还以为他深明大义,听到后面,才看出来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为儿子开脱,将重点转移到魔修身上。不仅如此,还要确保他儿子参加秘境试炼。
此掌门话术高超,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一番口若悬河,就要把儿子的罪责轻轻揭过。苍泽子早就料到他打的算盘了,一脸怒容,几番张口,却没能截断他的话头。
在裂屏山掌门滔滔不绝的话语声中,祁纵忽然开口。
“你说够了没?”
他单刀直入,瞬间打破僵局。掌门愣住了,看清他的脸后,勉强笑道:“祁少主?幸会幸会。好了本尊继续分析,这魔修大逆不道,专门挑判断力低下的少年人行骗……”
“我也是少年人,我的判断力不低。”
祁纵直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你儿子没错、只是被骗了?还是说,你儿子依然要参加秘境试炼?”
“这……难道,我儿一时不慎、惨遭魔修欺骗,便没资格参加秘境试炼了吗?”
裂屏山掌门压住眼底的不愉,转向受伤的学子们说:“几位小友,看你们的身体如此不适,还能参加秘境试炼么?”
他和颜悦色,眼神却冰冷得像是淬了毒。学子们不敢直视他,被高境界强者的气场压迫得垂下头去,唯有为首之人梗着脖子,咬牙坚持了几息,最终挤出一句:“我们……去不了!”
裂屏山掌门又慈祥地问:“你们这伤,也不是我儿弄出来的吧?”
“……确实不是!我们只是和几位前辈切磋,不慎受伤。”
这十来个学子出身微寒,或是普通人家的好苗子,以前跟着师父四处云游,或是偏院山头的小门派、矮子里面拔将军挑出一个,送到这里来修习。
他们就算吃了亏,也只能默默忍耐。就算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他们也不敢接受。
毕竟,太阳是会落山的,一旦入夜,他们便毫无自保之力。今天若是让人撑腰,明天就要被人绊脚了,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别无他法。
祁纵盯着满面春风的裂屏山掌门,眼神渐冷。
秘境藏有无数天材地宝,如果能夺得几样,对他们这些世家少主来说,是锦上添花;但对寒门子弟而言,恐怕就是雪中送炭了——只需要一件像样的法器,说不定便能改变他、甚至他宗门十多二十人的命运。
这个掌门却要断他人的仙途,为自己儿子铺路!
玉刀感受到主人的暴戾,朱砂痣鲜艳欲滴。就在祁纵要按捺不住拔刀时,一只温凉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覆住。
卿笑寒立于他身侧,低声道:“有人来了。”
红日初升,晨曦如潮水涌过天际。烂漫的金光穿透云层,似千军万马飞驰,在地面上投下两条狭长的黑影。
有人远道而来,逐渐靠近。
或许是他们的修为太过高深的缘故,摹地仪毫无反应。走在前面的,是个一蹦一跳的小姑娘,背着手哼着歌,歌声像银铃般清脆。不知她唱的是何地野谣,曲调悠扬,仿佛无数只白鸟,飞越千山万水。
在她身后,一道修长身影慢步而来,是个形销骨立的男子。他眉宇俊美,看不出年纪,散发披肩,一袭黯淡的茶色轻袍,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男子神色恹恹,两手空空,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瞧着清癯,可是一步步走来,片尘不惊。
裂屏山掌门看见这两个人,像看见了鬼:“祁、祁、祁——”
男子驻足,琉璃般的黑眼珠轻轻一动,轻轻地说:
“你也是来参加师长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