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只传来夫人的笑声,再后来的话我听不见了。
然而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刻的感觉到,她们之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横亘在中间,包括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不能将她们分离。
所以她有她的归宿,我有我的道路。
不过主人既然说连城并非对我无意,那我是不是应该继续发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神,祈祷能取到“好女怕缠女”的效果。
如今大家都住在云梦山,连城本来是要被安排在我所住的天玑阁,被她严词拒绝,大哥既已过世,众人并不避讳,连城便在天枢阁的偏院住着,也给那儿添了点人气,不至死气沉沉。
我想了想,跟主人请示过,也搬了过去,仅一墙之隔。
她是客,总不好太过苛求,她住哪里是她的事,我住哪里是我的事。
第二天天刚破晓,我打了热水端着铜盆进了她的房间,原本我只在外室,连一会要应对的台词都想好了,就说派丫鬟伺候是楼里对待客人的规矩,主人派我来伺候更是最高礼仪,她要是不信便让她去问主人,反正我们俩已经通过气了,况且以她的脾性不至为这点事生气。
想着想着,我心里便坦然了。
我进房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以习武之人的机警,连城不可能没有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此时内室却没有动静。
她不会是走了吧?
我心神陡然一震,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潜了进去。
皱着的眉在见到床上熟睡的女子时自然而然的舒展开,连城抱着枕头,被子一半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另一半裹在她身上难舍难分,从两头露出一张嫣红的脸蛋,一只皓白的玉足。
唔,脚趾头蜷缩得很别致。
我不厚道的无声的笑了起来,然后弯腰把被子捡起来,帮她盖上,这回才有了点动静。她眼睛未睁,人已经先坐了起来,接着我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我:“……”
竟然还没醒?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脸……更让人意外的是我此时的心境,若是以往,我定是一个眼神都不肯吝啬于她,而现在是一个眼神都不想错过她。爱与不爱,相差一个字,却是云泥之别。
一双藕臂亲密无间的环上了我的后颈,紧接着稍显尖瘦的下巴枕在了我的肩窝里,有人在我耳畔低而缠绵的唤道:“阿槿……”
“阿槿……元祉君……祉君……”连城急迫而又热切的唤我,元祉君是我的本名,十来岁的时候爹爹病重,正遇上当时带着连城四方游医的连诀,我与她同寝同食,甚是投缘,还约好日后相见。后来爹爹去世,家境遭变,我被迫卖身为奴,那件事便慢慢在我心里蒙了尘,八年过去了,我忘了,她还记得。
“祉君……”
四下游离的思绪被她滚烫的呼吸拉回来,耳边是她的低语,我咬着下唇不敢答应,只因那脱口而出的话太过类似于某种不可言的声音。
幸得话语并不是唯一表达感情的方式,我抬了手紧紧搂住她纤弱的腰肢。上一次拥抱是在一年前,然而现在我比一年前百倍千倍的感受到来自于她的莫大的吸引力,我喜欢她,我迷恋她,为她着迷。
肉体乃至灵魂全部为她俘虏,我无处可逃。
我阖上了眼睛。
“既然是个梦,就容许我继续放纵一会儿,希望别像上次那么快醒来。”连城如是说。
我心里好像刚刚打翻了一罐糖蜜,还没来得及咂摸出一点甜味,紧接着便涌起满满的酸涩。我不知道她为何既要千方百计的疏远我,如今又为何在自己假想的梦里对我极尽温柔与渴求。
心中一团乱麻,左缠一道,右缠一道,万千情丝纠结成网,缠缚出一股深深的不详感,可还没等我细思,牙关被人再次轻而易举地撬开,呼吸被夺去,心跳如鼓,那点微末的一闪即逝的思绪顷刻间被涌动的欢喜代替,整个的烟消云散了。包括之后,我竟然再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她温柔至极地纠缠着我,我尽我所能地去拥抱她,去接近她,在心尖上开出花来。
自始至终连城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她仰面躺在床上,掌心扣住我的手背,手指不住的摩挲着我的指腹,她指尖皮肤光滑,一点薄茧也没有。
我和她并排卧着许久,肩并着肩头靠着头,最后手掌被她抱在怀里,像是孩童抱着心爱的玩具,她唇角勾起浅笑,呼吸逐渐放轻,慢慢变得均匀。
我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蹑手蹑脚的推门出去了。
这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