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对于文玉来说,是陌生的。
老巫的视线扫过一排一排的坟墓,他们每个人的模样都一一浮现在眼前,仿佛不曾离开。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每个墓碑上的人,讲述着他们的故事,就好像与他们的魂灵对话。
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墓碑前,老巫停下了。
那高大的松柏下,卧着一座矮矮的坟墓,似乎比其他墓要小。我们不解何意,就走过去看,老巫用颤抖的手拨开枯草,这坟似乎没有人来扫过,落败的树叶遮盖了大半,半截墓露在外面,等他拨完后,才发现这是一块断了的墓碑。他把墓碑拼在一起,上面没有任何显示。
“这是谁的墓?为何没有字?”老巫疑惑道。
文玉心细,四下看了看,这松柏应该是这里栽植比较早的,看来是一座老坟。
我在附近找了找,有一些细碎的石片,捡回来,拼在一起,墓碑虽不完整,不过已经恢复了大半。
“怪哉!这墓难道有人来毁过?”老巫心里嘀咕。
“老巫,把你的水壶给我。”我看他如此迷惑,就破解这难题。
“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这是谁的墓吗?”
“你有办法?”
我懒得看他,老巫犹豫了下,就把腰间的水壶给了我。
我示意他让开,就把水壶里的水倒在墓碑上,顺着沟壑往下流。
老巫紧紧地盯着水流的方向看,文玉看了一眼妹妹,知道她的心思。
不一会儿,墓碑上面赫然出现几个字,“余氏汀兰之墓”。
老巫刚念出名字,就呆若木鸡!
他久久地回不过神来,双腿就像灌满了铁铅一样,根本迈不动。
觉得不可思议,颤声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巫用衣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看墓碑,确实没有错!
他又去擦了擦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
坟头上的松柏长的很粗了,苍老的树皮展示着岁月的痕迹,而树下的坟头即将要跨了。
老巫忽然扑通跪地,使劲地砸胡琴!
心中百感交集,老泪浑浊,嘴里不停地喊:“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我和哥哥一惊,不知道这老头发什么疯?
然而老巫忽然扔掉胡琴,双手就去刨坟!
哥哥要去阻止他,我拦住了,心中的迷惑渐渐地解开了,老巫的双手就像摧枯拉朽的树皮,刨了那么多的土,皮到是没破,青筋似乎快破了。
心头一酸,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剑挡住了他的手,冲他怒吼:“你哭有用吗?她会活过来吗?真笨!”
哥哥拉了我一下,让我收住自己的脾气。
我没好气地瞪了老巫一眼,凶道:“年轻时笨,到老了还是笨,你娘根本没有去远处,只不过是上塬寻死了。”
我上次听他讲故事,就已经猜到了,试问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腿脚不便,她能去哪里呢?无非就是去没人的地方寻死。
愚蠢的儿子竟然以为会去城里,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长着榆木疙瘩?
“啊!老天爷啊,你为何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老巫长吼一声,痛的撕心裂肺,他那走失的娘是他一辈子的痛!
“娘……娘……你听见了吗?”
声音响彻墓园,飞向田野……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文玉不知情,但从我们的言语间明白了个大概。
老巫回想这一生,自从母亲离开后,他没有停止过寻找,即使后面拜师学艺,吃遍苦头,也不曾吭声,只因想到自己的母亲,他觉得再苦都不及心中的苦。
后来,终于学有所成,他拜别师父,远走他乡,听闻边关战乱,有不少中原人被掳走,他甚至联想到母亲会不会也在这些人中。委身大域国,寻找一切中原人,哪怕有一丝的线索都不肯放过,即便他知道最后的结果还是会落空。
可是啊,他找了一辈子,都没有找到。
踏遍那么多地方,行医积德,可是老天还是没有善待他,他的母亲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早早就来到这墓园,给自己找未来的人生归途。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原以为自己独自离开,不连累儿子,就让他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啊,她不知道,她这一走,却是儿子一生的痛,他抛弃了幸福,也毁了人生。
问世间亲情为何物?
只叫人垂泪挥足。
可怜的老巫,没有给母亲一个幸福的万能,也没有给她送终,甚至都不知道她竟然葬在这里,更没有给他娘上过一炷香!
“前辈,节哀。”文玉本对老巫有防范,但听到他如此悲惨的叫声,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风烛残年归乡,故里衣冠冢,处处葬乡亲,这是何等的凄凉。
我转过身懒得理他,这一切还不是他自己造成的!眼角撇过母亲的坟墓,真替她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