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在这方面其实跟一般的年轻人差不了太多，洗漱时间就那么三四分钟，进了屋的第一件事儿都得把手机插上电。

出门的时候随手拔了插头，开门的时候顺带看了眼电量。

其实也就多了那么七格。

陈驰掐了手机。

把围巾又往里塞了下，拎了相机和小背包就冲宋北生打了声招呼，说了句走吧。

宋北生看了眼他带着的一堆东西，点了点头，没说话。

一块儿往门外走的时候，陈驰想了下，最后决定早饭就在外边儿吃点了。

今天就多走走，多看看，如果有喜欢的地方，还可以抓着相机立马拍两张。

在这块连建筑都明显有些落后的地方，离以前落脚的大学城太远。同样是跟很远的故乡不一样，这个城市太多东西，陌生的熟悉的，现在摸得着的，还有这个完全陌生的小巷。

陈驰在两道窄门里面摸了黑走着弄堂，背包在身后随着走动颠簸。

甚至还能听见宋北生的脚步。

啪嗒。

拱形顶上的一滴水落在了地上。

陈驰算了下，好像已经有将近两个多月，没有拍过称得上是作品的照片了。

他挺认真的想了下，觉得不太行。

得找找感觉了。

宋北生开的车不是之前那辆铃木。

哦。对。

毕竟那是从王达那儿征用的。

陈驰盯着那辆侧门和背后箱玻璃上边儿都印了字儿的面包车，半天没说话。

主要是说不出话。

后备箱上的玻璃估计是买来开始就没给洗过，厚厚的一层泥灰上边儿印着“途豹养车厂”，看着活像个砸招牌的。

“这种车。”宋北生看了他的表情一眼，笑了下，“生下来了之后没坐过吧？”

陈驰“啊”了声，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上车吧。”宋北生笑了笑，“今天正好时间还早，带你试试这种车坐起来有多爽。”

“啊”陈驰看了眼那五个红黑字儿下面的电话号码，还是挺怀疑有没有哪个不浮于事物表面的天才会打，“哦。”

宋北生没再说话，拧开车把了之后，抬了长腿往驾驶座上一跨。

砰

唰！哗哗。

陈驰拧着眉头，盯着关门之后跟着抖落下来的灰尘，局部空气质量极速下降还是会让人不太坚定，内心还是挺挣扎。

宋北生看人半天没上车，大概能想着陈驰的表情。

没忍住又乐了下。

他把安全带重新解了，越过大半个车位，用着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淘汰不用的手动拉手，慢悠悠的摇下了车窗。

“不去了？”宋北生看了他一眼。

“不是”陈驰顿了下，到底没把话说得太直接，“你这车，挺原生态的啊？”

神他妈的。

原

宋北生听着又开始想笑，但是刚刚绷好的表情没那么容易散，看着还是挺没表情的耷着眉，说委屈那是真谈不上，但总让人觉得是自己的原因让人不高兴。

“那肯定。”宋北生挺淡的说了句，“夏天的话，就自己洗了，冬天碰着凉水的话，就太冷。”

“”陈驰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宋北生。

表情就挺微妙。

主要是刚听他扯了一嗓子，结果给逗得注意力全往人手指上去，这次倒是反应过来了宋北生的嘴上没把儿，但一下子还是没懂这是哪根筋没搭对的唱这出

“不过你要真介意的话，要不你先回屋等等？”宋北生又说，“我先接根隔壁家的水管，把车洗了，被不被打被不被抓的都无所谓了，这些跟被驰哥嫌弃一比算什”

“行行行！我上！这就上！”陈驰给他弄得乐得不行，赶趟儿似的伸手拧开了车把，“对不起！生哥！对！不！起！！行了没？”

“行了。”宋北生笑了笑，“刚在车里看你为难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十六岁小姑娘。”

滚你二丫小姑娘。

陈驰坐副驾驶上也跟着笑，两个人搁车里一阵狂笑。

小姑娘怎么了！啊？！

都什么年头了还看不起小姑娘？

陈驰听着宋北生的声儿，边笑边在心里骂了句。

再说哪个小姑娘有你破事儿多！戏瘾犯了没处儿野了是吧！成天没事儿别他妈瞎鸡巴撩你爷爷的蛋！找操个没完！

面包车估计是真挺长时间没用了，发动都发了好一阵儿。

笑得差不多了，陈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给止住了笑意。

手机这会儿又亮了下。

陈驰解锁了之后看了眼消息。

底下老杨连着发了十来条信息，陈驰进了聊天页面之后就看见这人每隔一小时就发了一条，看着应该是还专门给了个表情包，问他这会儿还能不能喘气儿。

喘个屁！

要真不能进气儿了，给烧了埋了地里了，回头有机会第一个就上赶着见你！

陈驰看着信息又想笑，低头顿了会儿，等情绪下了调之后大概想了下，一下子也不知道应该回点什么。

他下意识就不是很想让老杨知道中暑这件事。

不然老杨这没脸的能揪着这事儿让想象力一路往下三路上延伸，止都止不住。况且这个点了，回什么都有点儿解释不上现在的情况，时间是不早不晚。

属于熬夜的和早睡的两拨人都还没起床的时间段。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

陈驰自己其实也知道。

老杨是身边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真心觉得他可以的，陈驰能跟他扯屁，也能跟他聊很多莫名其妙七七八八的事儿，以前一块儿聊正事儿的时候，也都说过有些路它就真的窄得只够一个人走，人多了就是挤着往下流。

但是有些东西知道归知道。

有很多小事儿还是不愿意让对方知道。

虽然说摄影的能力跟独自生活的能力，它从头到尾就没什么关系，老杨也一直说他拍照的确牛逼，但是像他这种不会打理生活的人就离不开家里。

现在的问题就是，离开是真离开了。

然后他陈驰就是能耐的离开家里没几天，用睡个觉的功夫把自己搞中暑了。

虽然老杨的性格就那样。

陈驰也很明确的知道他不会把这事儿跟其他的扯上关系。

但就是不想冒这个可能性。

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四面八方的，陈驰已经有过太多太多的“我觉得不可能”和“你不行”，这些都没让他彻底放弃。身边空无一人也好，网络无声喧嚣也好，这种基于能力的坚定相信，每一句“你可以”都是一种理智上很难拒绝的压力。

陈驰摩挲了下相机，从衣服兜里摸了根已经咬得变了形的烟，没有拿打火机，就那么咬着烟嘴。

他想起来老哥送他进车站之前，背着老爸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

你不觉得你太狂热了吗？

陈驰当时没说话。

因为脑子乱。

现在脑子还是乱，但是已经能让他漫无目的的想着，咬着眼看着灰蒙蒙的车窗外，每一条凌晨六点来的街。宋北生开车确实是很有个人风格，特别是开着这辆颠得活像要报修的古董车，原本四分钟的路基本上拐着道儿一分钟就能过，碟片里放着的歌听着都像是抖了声儿。

上车的时候，陈驰注意到宋北生的面包车上倒是摞了很多的碟，最上面的那一张就是一张很经典的老碟，应该就是刚刚车里放的这首，有深红而线条斑驳的封面。

陈驰想了一圈，最后回到脑子里还是老哥的那个问题。

狂热吗？

他想着，看了看被掠过的树，狂热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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