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仪式的殡仪馆人员没有提前到来,还有十分钟才到十点。房间里一直播放着哀乐,就像一个悲痛欲绝的人在哀伤的哭泣。和所有的殡葬仪式一样,死人装放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副黑色的棺材里。棺材没有盒盖,死人用白色的布匹盖住。棺材往里的几步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子,桌子上摆放桌一些器具和白色花。在桌子几步远的后面,就是墙壁。墙壁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方,放着死者生前的放大了的黑色相片的相框。相框的周围摆放着白色的花。在棺材左右两边通道靠墙的位子,成排陈放着亲人,家属,近亲远亲以及其他悼念人士送来的两排挂着悼念词的花圈。
过了一阵子,人群走动起来。两位穿着特殊服装的主持仪式的工作人员提前两分钟来到了房间,站在那张台后面,开始工作。桓风,荆凤,他的母亲三人最先走进去,站在距离棺材三步远的地方,其它亲属也走进房间,站在他们的后面。雍坤和竺凯,站在最后,距离房间的门口还有四五步的地方。哀乐回响在高大宽阔方正的房间里。
没有多久,哀乐停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可以听见主持人在前面走动的脚步声和拿什么物件的声音。两三分钟后,一个年纪较长的主持拿起一个话筒开始说话,他用沉重的语调宣告殡葬仪式正式开始。
仪式的第一件事情是宣读悼文。所有的人都望着住持人的方向,静听悼词里的每一个词语,每一句话。没有多久,人群中传出低低的抽泣声。显然有人在哭泣。竺凯站在后面,他没有听悼文的词语,那些读出来的声音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他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这样平静的默不出声的站在那里。他既没有用心也不去听悼词,虽然主持念读的声音震动了他的耳膜,但是他并没有用人类固有的思维去理解这些话语的含义。他之所以听,仅仅是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中。他觉得自己思想一片空白,没有也不知道去想什么。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事情一步一步的往下走。有一个时刻,他的思维神经中突然跳出来他在儿童时候参加山里他的婆婆丧礼上的那些场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和他的爸妈,还有其他亲属,跪在死人的床前,好像跪了好久。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他对那一切毫无感觉。他之所以做着和大人同样的时候,不过是大人让他那样做他就那样做。
雍坤站竺凯的一旁,他同样安静的站着。他时而望望前面的人群,时而望望桓风低着头的背影,时而望望站在桓风一旁的那个因为怀孕和悲伤,以及显然没有休息好而皮肤发黑的像一般孕妇那样失去了年轻女子光泽的荆凤,时而望望站在他们旁边的身体微微颤抖的那个明显苍老了很多的白发老妇人,桓风的母亲,她不停的摸眼角。还有,那些站在前面的从侧面看来面色凝重的淡漠的亲属们,以及其他几个社会人士的背影。他心头涌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某种特殊的感觉,他无法明白这种特殊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某种人类无法明白的世界,某种在他看来仿佛就是那种属于他们他望了望人群空隙间露出的一角的棺材的世界。而站在这里的人,站在这里能够说话,正在说话以及正在静听的人类,仿佛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而仅有自己正好融入这个世界,那个死亡之后的世界。想到这里,他心里觉得阴森可怕起来。他不由得回头望了望背后门外白色的光芒,以及走道对面那些翠绿的树木。
“一鞠躬。”主持人喊到。所有的人都自觉的弯腰低头鞠躬。
“二鞠躬。”主持人喊第二遍。所有的人都自觉的第二次弯腰低头鞠躬。
“三鞠躬。”主持人喊第三遍。所有的人都自觉的第三次弯腰低头鞠躬。
三鞠躬完毕,主持宣告最后送别。主持人话刚落音,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突然之间从人群中发出来。任何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会觉得浑身颤抖,都不会觉得这是人类发出的声音。活着的人开始宣泄他们的悲痛和哀伤。
这时候,主持拿开盖在死者头上的白布,就退到靠墙的两角,等待参加葬礼的人依次做最后的送别。
克制着难以克制的巨大的悲痛和无法抑制的低声的抽泣,直系亲人在看了最后一眼死者的遗容后,站在棺材的前面,和依次送别送过的参加葬礼的人一一握手。
竺凯没有也不敢去看那张存放在棺材里遗容,他突然从心里感到一阵恐惧,想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个非人类的世界。但是,他不能快步走过,像前面人一的样的步速,低走着头跟在前面的人后面绕行棺材一圈。在经过桓风的时候,他没有看桓风,看到低头看到了桓风伸出来的手,他赶紧伸上去快速的握了一握,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看桓风的眼睛,就快步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旁边的走到上。其他人也站在那里。他望着仍然没有阳光的阴沉的天空,以及斜前方的那片广场,他仿佛觉得如在梦中。
走在最后的雍坤,同样的恐惧因为哀乐和人的哭泣他同样感到了阴森和恐怖。他不敢看本要看的棺材的里面的那个死者。他快步走过的时候,仍然无法克制某种说不出来的指使他使他不能自我控制的一种力量,忍不住望望棺材两眼。第一眼,他看见了棺材里铺放的彩色的布匹和衣衫。第二眼,他看见了那张让他惊恐的惨白的化过妆的死人的遗容,立即感到背脊发凉,心惊胆战。他迅速的走开,在和桓风微微碰触了一下手后,赶快逃离出了这个房间。走出房间,走到远离人群的一旁,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赶紧点了一只烟,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竺凯惊异的看着他。
所有的人都在门口外面等待了大约十分钟的时候,把遗体推送往焚烧馆的工作人员来了。存放遗体的棺材本来放置在一副四轮平板架上。很快,密封好了的棺材被工作人员推了房间,沿着门前平坦的宽阔的大道上向焚烧馆方向以正常的脚步移动。
桓风扶住荆凤,荆凤搀扶着老妇人,跟在棺材的后面。其他所有的家属,以及悼念人员都也都跟在后面。所有的人送死者最后一程。老妇人本人,再次嚎啕大哭起来,悲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走在最后的竺凯,听到这撕裂的哭声,不禁觉得自己也快要哭出声来。他远望天空,远望围墙外面和树木前方上空高低不一的灰色的建筑,总算克制住就要流出来的眼泪。他实在无法跟随众人往前走了,在距离焚烧馆门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远望着逐渐停下来的其他人。雍坤也停下来,站在竺凯一旁,始终没有说话。
最后,桓风,荆凤,以及桓风的老母亲都留下来,在焚烧馆外等待骨灰。其他送别的人,泽沿着另外一条林荫道离开了殡仪馆。
和桓风和其家人告别后,竺凯和雍坤一起坐车去了一间咖啡吧,吃了饭后,就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