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知非本来没什么表情,两人目光一撞,他眼睛里似乎有了笑意,不是很明显。
但这回,张近微很好藏起了自己的紧张,她往楼梯方向跑:“快,要熄灯了。”
话刚说完,教学楼一片漆黑。单知非猛地拽住了她,两人在楼梯口止步。
“小心。”他提醒她。
眼睛需要几秒钟的适应,附近其他亮灯的宿舍楼照到这边,虽黯淡,但能大致看到人的轮廓。
他很快松开她,但张近微却觉得手腕那里一定留下了痕迹,心里突突乱动。
不过庆幸有夜色做掩护:“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会,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失约。”单知非这样的回答已经是第二次,跟什么似的,他们这个年纪,敏感而纤细,张近微听起来心里并不舒服:你是不是跟别的女生都这么说话?
她耳朵竖起,听到一楼传来隐约的锁门声,连忙说:
“快,我们喊住大叔!”
“我有钥匙。”单知非动都没动,声音在黑暗里浮起来。
张近微愣了片刻,仿佛在消化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等楼下声音似乎没了,她一个激灵,真的有点急了,皱眉说:
“那我们……”
“我们说几句话。”单知非拎着小巧的手提袋,递给她,那里面装着他现在自己在用的Lriver,价格不菲,但这笔钱是靠他理财赚取。
可这回,张近微没接,那只袋子就那么停在半空,单知非轻轻抖动了下,发出窸窣声:
“给你的。”
这两天,张近微其实慎重思考了很多。她发现,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去想单知非,他的成绩、家庭、甚至……女朋友。她处于越想越绝望的状态,跌到谷底:
人家保送清北了,而我在做什么?犯花痴吗?他无意间的一些举动,就让自己那点少女心思泛滥成灾,耽误了高考,她能承受起这样的后果?
一想到前途,单知非就变成了一种永恒的失落,张近微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也不允许自己在危险的悬崖边晕眩。
“我不要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张近微很压抑地拒绝说,她声音冷淡,那种低气压显而易见。
单知非手臂垂落,他沉默瞬间,恢复成平日里冷清客气的模样,语气也很淡:
“我刚才说错话了?”
张近微怔住。
她默默摇头。
“我上次说错话了?”单知非再开口,已经完全是解题的口气。
张近微下意识攥了攥校服,又一次仓皇摇头。
她觉得胸口憋闷极了,这回,抢先主动说:
“别问了,我想好好学习,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们根本不熟,你给我那么多资料,还有那个播放器原来那么贵,你这样做我觉得我接受不了了……”说着说着,很快语无伦次,张近微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单知非很有耐心,在确定她一时间没话说了后,慢慢开口:
“所以,是觉得我打扰了你?如果是这样,我很抱歉。至于你后面那些话,我大胆猜测下,可能你也清楚自己很漂亮,我肯定是因为这个想追你。也许吧,你之前因为外貌饱受被无数男生追求的折磨,而你只想好好学习。”
他说的足够慢,慢到每一个字清清楚楚真的让张近微饱受折磨,她慌乱无比,脱口而出打断他,“没,我从没有你说的那些想法,你相信我。”
因为着急解释,她眼泪乱闪,像墨蓝夜色下海面上的星,温柔而动荡。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狼狈时,总有点遗世独立又无辜的感觉,单知非看着她美丽的脸,轻易想起台风中兰花飘摇一类的意象。
其实,来之前,他想好要问她几个问题。比如,准备报考哪所大学什么专业,喜欢北京吗?再比如,资料上有没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播放器里他下载了些音乐,没删除,不知道她都听什么。
他住过校,清楚从晚自习下课到寝室熄灯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他准备占用她二十分钟的时间,再回宿舍,收拾久不住的床铺。
校园里没什么绝对可靠的地方,教学楼最安全,而且人站在黑暗中,视觉能融化一部分白昼的拘束。他什么都算的很细致,唯独没算到张近微拒绝要播放器,出尔反尔。
“下去吧。”他拿出手机,照亮楼梯,“我没有要追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继续产生这种错觉。”
张近微腾下脸炸了,她愣了两秒钟,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一种剧烈想哭的冲动。有太多说不清的为什么,好像一本书刚翻到扉页就写上了结局。
她揣着个句号,默默跟他下到了一楼。单知非从哪里弄来的钥匙,她不清楚,不过他跟老师们一向说的上话,他是一中的骄傲,永远站在光芒万丈的中心,不像她,头顶虽也是天,艳阳灼心,但脚下是沼泽。
伸缩门在远处灯光照射下,投下交错阴影,两人在阴影里停下脚步。单知非这次没有劳烦她拿手机,几下把门弄开,拉出窄缝,示意她先出去。
张近微走了出来。
站在台阶下,看他重新锁门,等单知非转过身时,她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包装袋上,那上面印着雏菊花海,美好的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