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神色陈静地推开门。
要是夏公公在这,定要夸他定力非同常人,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看见这样个似乎从血里面捞出来的人也淡定如初。
元簪笔不仅冷静,还能分心想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人流这么多血都不死,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至生出蛆虫。
乔郁缩在最里面,听到声音向里面缩得更紧,不敢看来人。
他往里缩的动作相当笨拙,看起来只是上半身在动。
乔郁或许也想动动腿,但是做不到——他的腿断了。
这就是夏公公说的,跑不了。
元簪笔走进去,乔郁颤得厉害,他放轻了声音,柔声道:“乔郁。”
灯光让乔郁非常难受,他闭上眼,眼泪线似得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承受了重压的白玉灯杆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碎在元簪笔手中。
这声脆响让乔郁更加害怕了。
元簪笔轻轻将灯笼放到地上。
乔郁只听见一道很疾的风声,房间骤然暗了下去。
元簪笔的手是温热的,这双人杀人的时候比救人的时候多得太多,乔郁被他碰到之后反而不颤了,一口牙咬得很紧,掰都掰不开。
元簪笔本想背他,但乔郁的腿使不上力气,他沉思片刻,扯下衣服下摆一条布料,缠在了乔郁的眼睛上,才伸出手,将乔郁拦腰抱起。
元簪笔杀过很多人,他从小就开始练剑,他的手很稳。
乔郁看不见,因此更加敏感,元簪笔的环着他腰的手在颤,还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掌心汩汩流出,和他身上干涩的血融在一起,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夏公公见到人险些惊叫出声,看见元簪笔的眼神他又把尖叫吞了回去。
他没想到乔郁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元簪笔语气还是平平静静的,“劳烦公公代我向陛下说,人命关天,臣今日先走一步,明日在到陛下那谢罪。”
夏公公看着元簪笔,像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他。
夏公公想:这是个疯子。
这个疯子为了个废人已经得罪了皇帝一次,还要得罪第二次。
元簪笔又开口了,夏公公以为他后悔,元将军却道:“我刚刚和乔郁说话,他好像不怎么认识我了。”
夏公公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受了这样的酷刑,哪有几个不疯的呢。”
他都忘了元簪笔是如何向他告别的,他反应过来时元簪笔抱着乔郁已走了老远。
路上已听不见丝竹声了,风里隐隐约约送来元簪笔的声音,元簪笔说:“我叫元簪笔,长你半岁,你可叫我一声兄长。”
元簪笔轻轻道:“乔郁。”
……
“乔郁?”
乔郁回神,歉然笑道:“殿下。”
三皇子语气中有几分玩笑似的抱怨,“方才我无论如何唤乔相,乔相都不理会,乔相是在想哪家的佳人,如此魂不守舍?”
乔郁正色道:“元家的。”
三皇子一愣,没想到乔郁的回答,他一本正经道:“元家累世公卿,家风雅正,养出来的女儿定然钟灵毓秀。”
乔郁道:“臣并非在想元家的女儿,而是在想元家的儿郎。”
三皇子刚送进嘴里的茶险些没咽下去。
乔郁看他欲咽不咽,欲咳不咳的模样,摊手道:“是殿下一直在和我说陛下将要召元簪笔回京,来者不善,许是个大麻烦。”
三皇子咽下茶水道:“不知乔相想如何?”
茶杯中倒映着乔郁的脸。
他答非所问,“元簪笔,元璧,君子如玉。”
“殿下可知和氏璧?”他道。
三皇子失笑道:“乔相这是拿我当孩子哄了。”
乔郁道:“臣时常在想,臣若是卞和,宁愿将美玉砸碎也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献给君王。”他碰了碰茶杯,茶水已冷了,乔郁便伸手,将茶水尽数泼了出去,一同飞出去的还有他手中的玉杯。
玉杯落水,水面晃起一圈涟漪,很快就消失不见。
“玉碎固然可惜,但可以少很多麻烦。”
三皇子佯作无意道:“我听闻,乔相与元簪笔十分亲密,当年在静室,还是元将军向陛下求情,救出乔相。亲手毁玉,”他觑着乔郁的表情,“乔相不会觉得不忍?”
乔郁扬眉,要笑不笑地说:“所以臣在想,动手时要不要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