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86.奖励与惩罚(五)(2 / 2)十二事务所首页

“那天我被老师骂了一顿,我委屈了一下午,不知道能找谁说。半夜里我就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那应该是分手以后我第一次联系他。”

她断断续续地回忆着之前她联系王明岳时的情形,“还有前两天,我的好朋友跟我吵了一架。我心里特别难受,就跑到楼梯间去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我连续打了几十个,一直打到他接……”

韩闻逸眉头一动。连打几十个电话?

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组看似矛盾的词语:软弱?强势?

在韩闻逸的引导下,张珑尝试着总结每一次她想联系王明岳时的共同之处,有点惊讶地得出了结论:“好像每次都是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去找他。”这个结论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在她没有回忆总结之前,她自己的确没有意识到!

韩闻逸更近一步地询问:“你这几次伤心难过的原因,是不是都是跟人发生了矛盾?”

张珑一愣,回想了一会儿,讶然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没错,虽然她平时偶尔也会想想王明岳,想想也就罢了,并没有非联系他不可的冲动。而她每次有强烈的渴望要去做她自认为“犯贱”的事,基本都是因为她在别人那里受到了打击和冷遇。

韩闻逸又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一个词:人际交往受挫。

这个认知令张珑又陷入了烦躁焦虑的自我否定之中:“天呐,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简直就是个坏女人!”

“为什么你要说自己是坏女人呢?”韩闻逸问道。

张珑怔了怔:“我不坏吗?我在别人那里受到伤害就去找他安慰,我把他当成了我的情绪垃圾桶……”

她担心韩闻逸会因此瞧不起她,连忙又为自己解释:“我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还说过觉得我很独立,觉得我不需要他。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软弱……”

韩闻逸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组矛盾的词汇:独立?依恋?

张珑一再重复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并非她自己想去做的,她厌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这也正是最近令她焦虑的原因。

韩闻逸则不断地提出一些问题。

“你对你的前男友,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问题让张珑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我可能重新爱上他了。一想到我们已经分手,我心口就特别难受。”她自嘲道,“是不是很可笑?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我有这么喜欢他……”

可笑不可笑她不知道,反正韩闻逸没有嘲笑她。这让她稍感安慰。

她停顿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有点绝望的表情:“老师,你说……”

“嗯?”韩闻逸等她说下去。

然而下面的话对于张珑来说显然很难说出口。她欲言又止了很多次,又开始焦虑地抖腿。韩闻逸不催促,耐心地等她自己想清楚。

“老师你说……我要不要……”她终于犹犹豫豫地问了出来,“要不要为了他,放弃我的理想,留在国内?”

从她进入咨询室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从这个问题出口的艰难程度就可看出,她心里是极不情愿放弃理想的,可她也真的放不下王明岳。这种两难的处境快把她折磨疯了。

她鼓足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满怀期望地看向韩闻逸,希望韩闻逸能给她指条明路。然而韩闻逸竟然没有接她的茬,而是用另一个问题岔开了这个话题。

“你说你觉得分手以后反而更加爱他,”他循循善诱地问道,“能不能具体地描述一下这种爱给你带来的感受?越详细越好,比如愉快、幸福、心跳加速,又或者是焦虑、痛苦……词语或者句子都可以。可以在纸上写下来。”

张珑在他的指引下有点茫然地拿起纸笔。想了半天,她很艰难地在纸上写了两三个词语,又划掉一个。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了。

韩闻逸看了下她写的东西。

张珑为她所谓的“爱”写下的第一个词语是“胸闷”第二个词语是“心跳加速”她还写了个“后悔”,但又被她自己划掉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韩闻逸,好像担心他会批评她。但是韩闻逸从来不评价更不批判她的任何行为和想法,就只是提问。

韩闻逸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回想一下,有没有和你的前男友无关的事情,也会让你产生类似你写出来这些的情绪?难受,胸闷……”

这个问题让张珑有点茫然,但她尽量配合地开始回想。

她回想得很慢,韩闻逸并不催促她,只是认真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反应。

当张珑在纸上书写的时候,韩闻逸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另一个词语

吊桥效应。

咨询结束的时候,张珑非但没有茅塞顿开的感受,反而彷徨又茫然。她隐约意识到了些她自己之前并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但她所看到的只是冰山露出海面的那一个小小的尖角,她知道深海底下还有更多更大看不到的东西藏在里面。

“我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张珑急切地问道,“韩老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韩闻逸笑了笑:“你最好能继续接受心理咨询。”

“为什么?”张珑无法理解。如果不是最近的精神状态影响到了她的日常生活,本来她都不愿意来做心理咨询的。来之前,她希望专业人士能给她一些高明的建议,让她照着做就能从糟糕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可一个小时下来,韩闻逸都没有给她哪怕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建议。

“韩老师,”张珑忽然慌了,“我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啊?我有抑郁症吗?我之前在网上做了一些测试,测试的结果显示我已经有抑郁的倾向了,真的是这样吗?”

“不要相信那些片面测试,”韩闻逸否定了她的猜测,“你很正常。就算正常人也会有烦恼。如果谁没有烦恼,你介绍我认识,我把他介绍给科研单位。他写本快乐宝典,一定能拿到诺贝尔奖。”

听他这么说,张珑才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希望你能继续接受心理咨询,因为我需要更多的时间了解你,能更好地帮助你。”韩闻逸说笑过后变得认真,“如果你想改变,那我们就来改变心理咨询的目的,仅此而已。放轻松。”

其实如果非要让他立刻拿出一些方法,帮助张珑迅速从这种不健康的关系和状态里解脱出来,他的确可以给出十七八种方法。但问题是,第一,所谓的“正确的事”张珑做不到,如果她能做到她就不会走进心理咨询事务所了第二,即使她做到了,解决了目前的困境,以后她很可能还会反反复复被类似的情况困扰。因为她自己根本自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那……我回去以后考虑一下吧。”张珑纠结地说。不管怎么说,对于需要接受长期心理咨询这件事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泰然接受的。

上午钱钱一到事务所的时候,肖巴就丢给她几个任务。

“小钱钱,”肖巴说,“我给你几段文字,你帮我设计几张匹配文字的图片吧。”

“行,”钱钱一口答应,“你把要求发到我邮箱,我马上给你弄。”

十二事务所自己开发的还没上线,网站的功能也很有限,肖巴目前主要负责的是各大社交媒体上十二事务所的公众号的运营工作。他需要定期更新公众号,发些有意思的内容,为事务所做宣传。

不一会儿,肖巴就把需求发给了钱钱。两人沟通了一下,钱钱就开始干活了。

钱钱做事的效率很高,午休结束之后她就打包了一份文件发给肖巴。

肖巴打开的一瞬间就惊了:“哇噻,你怎么做了这么多?!”

“不多不多,就做了三个版本。因为你说想要活泼点的感觉,但我个人感觉温暖的基调会更好,所以我照你的想法做了一套图,又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了一套图。还有一套是比较居中的感觉,想给你看看效果。”钱钱说,“本来我以为温暖的比较好,不过其实做完以后,我个人更喜欢中性的那个版本。“

肖巴目瞪口呆。

这时候韩闻逸正好结束咨询从楼下上来,肖巴连忙叫住他:“老大老大,你真是招到宝了啊!”

韩闻逸本来打算回办公室,闻言拐了个弯朝着肖巴和钱钱走过去:“怎么了?”

“老大你看,”肖巴说,“这是钱钱弄的。咱们钱钱不光水平高,作图快,而且工作积极性都特别高!”

肖巴是干运营的,经常要跟设计师打交道。他提出的需求,设计师不赞同他的想法或者有自己的想法都很正常,碰上性子倔点儿的,或者跟他大吵一架,或者根本不管他给的需求是什么,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设计碰上脾气软点儿的,勉强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做出来的东西的质量就很难说了。

钱钱却是一个实干派。她不硬也不软,按照肖巴的需求、自己的喜好、以及两者折中的方案做了三套作品。有了作品,比大家凭空谈想法要直观得多,不管是她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还是自己接受别人的观点,都容易多了。而且她给出的这三套图,没有一张是敷衍的。

韩闻逸看了几套图片,露出赞赏的目光:“很好。我最喜欢这一版。”他的选择和钱钱自己的选择一样。

“那就用这一版,我也觉得这版最好看最合适。”肖巴附和,“老大,钱钱简直是我工作以来见过最棒的设计师!”

“我知道,”韩闻逸笑着把目光投向钱钱:“她是最好的。”

肖巴狂拍马屁的时候,钱钱虽然挺受用,但也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同事爱和对新人的鼓励,所以接受得很坦然。然而韩闻逸这一夸,夸得她的小心肝没来由悠忽了一下。

“不愧是学心理学的,这鼓励式教育,”钱钱用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你们是不是想诈我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是不会上当的!”

“哈哈哈哈,”肖巴乐道,“小钱钱,你怎么那么逗?”

韩闻逸却既不否认他身为资本家的黑心肠,也不承认他别有用心。他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钱钱,微笑。

这一笑,笑得钱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瞅了。

幸好这时候刘小木跑出来解围。

“老大老大,”刘小木叫道,“有你电话!”

韩闻逸这才进办公室接电话去了。

韩闻逸接听电话的时候,刘小木帮他整理文件,正好看到了他给张珑做咨询时写的笔记。等韩闻逸打完电话,他就忍不住好奇地提问了。

“老大,这个吊桥效应是什么情况?”刘小木指着韩闻逸的笔记问道。他是事务所的实习生,目前心理学大三在读。学校的课已经很少了,他来事务所给韩闻逸当助手,一边打杂,一边能提前接触一些真实的案例。等他毕业以后,他也打算从事心理咨询师这一行。

韩闻逸作为张珑的心理咨询师,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张珑详细的个人信息,那属于她的隐私。但是一些大致的、有共性的情况拿出来给自己的助手做案例分析还是没问题的。

“在我自己接触过的,也包括听说过的案例里,有很多错过了才知道后悔、分手后才发现是真爱的故事。”他说,“这些故事里,主人公们因为后悔又挽回和好的有很多。但和好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对方而再次分手的人更是占了绝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