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的侧角,有灌木从掩映,庑郎蜿蜒曲折,从內室直通金钟桥那处的园子。
圆月照在朱漆绿瓦之上,遮出墨色的阴影,一只小小的人影自西暖阁蹿出,在夜色掩映下一路快行,匆匆闪身,入了廊屋后的灌木小径。
清荷蜷缩着藏好了身子,才敢回头去望,惊慌的眸子里尽是恐怖,她双手紧紧的拿叶片挡住身前,恨不能连呼吸都止住。
若是被巡夜的御林军抓住,不光放她进来的嬷嬷要同罪处死,就连背后助她的人,也要受牵连。
树影婆娑,花木叶子在月色下笼上白霜,被风一吹,发出浅浅的呜咽声。
一队御林军整齐的从隔了两道花圃外的大道上走过,脚步声如车辙隆隆。
万幸,没人注意到此处。
清荷努力让自己和周围的花草融为一色,只等四更,郎官交接的时辰,好趁机会混出去。
四周静的令人发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一片静谧中,格外的响亮。
“……胆子不小啊。”
不远处,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吓得清荷赶紧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敢露了个脑袋回身去看。
一水之隔的对岸,三两盏灯火在风中明灭,映着乱颤的柔光,将亭子内的几人笼做一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朗。
灯下坐着一人,眉目俊秀,面色温和,皓白的寝衣上没有半点儿多余饰物,仰面躺在贵妃椅上,笑的温煦,似乎是要讲一件令人欣喜的话题。
清荷双手紧颤,贝齿咬唇,这人她熟悉的很。
她费尽千辛万苦,拿出全部身家贿赂了下房的当值嬷嬷,又得贵人相助,方得来了今夜的机会。
为的就是,他——东宫太子爷秦恒泽。
她提心吊胆的在西暖阁里寻了一圈,暖屋凉榻,还差点儿被值守的太监发现,没曾想,太子爷人竟在这里!
须臾间,对岸话音又起。
“听说,宁王府最近盛宠的那名美姬,是你的亲妹子?”
秦恒泽眼眸清亮,舒服的眯起,在灯下仔细端详手里的匕首,吹一口气,匕刃呜呜的发出声响。
吓得跪在他面前的那人往前挪动两步,头磕在地上不敢动弹。
“磕头做什么呢?闻听六叔对你妹子宠爱有加,连内府的中馈都给了她……这过不了多少时日,宁王妃的位置,你们家还不得手到擒来?”
他扯出一抹笑意,带着让人心颤的和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脚下:“是吧,——姻世伯?”
跪着的那人,身着四品皂色武朝服,束发的玉冠歪歪扭扭的在脑袋上坠着,额头上一片血迹,像是磕头太过用力所致。
整个人瑟索成了一个儿,连散落的碎发都随着他得哆嗦颤抖不已,口中含糊的回话:“……臣……臣不敢……”
“你不敢?”
秦桓泽手拿白绢,宛若至宝的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笑着道:“孤最烦吃里扒外的了,养条巴儿狗,还知道谁才是主子,没想到你一个四品城门尉,做的还不如一条狗呢。”
他拿脚尖踢了踢趴在地上的脑袋,厌恶的收回眼神。
一旁伺候的总管太监彭嘉福,观主子心思,上前一步出声斥。
“谈文曜,你这会儿再念主子,已经是来不及了。颜家的马车一趟一趟的往外拉银子的时候你不叫,现在狂吠乱鸣的,是为了唤来颜狗少,再给你塞两根骨头么?”
太监的声音带着些尖细,被风一吹,夹了丝喑哑进去,听着格外刺耳。
听完这番话,谈文曜心里更是害怕。
他嚎的满面泪渍,跪在那里磕头如捣蒜,还想再求得一丝生机。
“饶命……求殿下饶命啊……”
彭嘉福递了眼神,过来两个太监把他拖得再远些。
秦桓泽唇角勾笑,斜眼睥睨着他,好半晌功夫,才冷冷道:“孤又不做施恩堂,每日端着一副随和模样已经够辛苦了,哪还有善心去同情你呢?”
他把锃亮的匕首举起,对月观瞧,刃口泛着森森寒光。
“可……臣是无辜的啊!”谈文曜挣扎着还想狡辩。
彭嘉福打断了他,冷冰冰的说着查出来的消息。
“无辜?单今春一季,颜家送了十三车银子出京。你不过收了人家一万三千两的贿赂,就敢把京城守的四门敞开,任这些宵小恣肆放纵,还把亲妹子也搭进去给人家做眼线。”
彭嘉福跟在主子身边日子久了,也明白些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