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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相思自是不知道他此刻想的什么,兀自回头看去,正是几十个从火海中逃出来的军官一路紧跟着他们,手上握着枪正朝着他们射击,子弹和人汹涌而至,正朝着他们扑来。  好在已经临近了仓库口,沈霈泽携着孟相思贴着残存的墙壁,靠着几块横七竖八的大钢板掩护,以左手持枪射击,一步步往外艰难的挪动,那些子弹啪啪啪地落在钢板上,宛如暴雨的声音。  透过仓库外黑乎乎的夜色,程申隐隐看见那三五个从公馆派去跟着孟相思一路过来的手下正持枪往里冲来,他像是看见了生机,一边击溃身后的那些敌人,一边嘶吼般叮嘱孟相思“孟小姐快带少爷出去,少爷受了伤,再停留在这里,他会撑不住了,我掩护你们,顺着出口离开这里再说!”  孟相思点了点头,顺势又将他扛上自己的肩头,他已然是拼尽了全力才击溃那几个张驿北的手下,此时压在孟相思的肩上,更是沉重的要命,她咬咬牙,艰难的搀着他在程申的掩护下一步步朝外走去。  程申的枪法精准,每打出一发子弹,便打倒一个人,多年来跟在沈霈泽的身边,就连他百发百中的枪法也学的□□分。  这时候赶来支援的那几个手下也冲了进来,虽然才三五个人,好在他们并没有经过火场,且枪弹都是准备充足的,几个人于是更加激战成一团,枪弹如雨般扫遍整个坍塌的仓库,程申就在那雨中为他浴血奋战。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淆的味道,那种会让他全身兴奋跳跃的战场气味唤起了他就要因为失血和疼痛而休克的麻木,他忽然脚底微动,挣脱了孟相思,兀自握紧手中的枪,阖眼之际,他已经连着几发子弹朝着张驿北的手下一通射击,然而他所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因为手臂的力量不够,尽数落空打在一片废墟之中。  孟相思以为他的枪法是精准无比的,可这样的三发子弹,就连他自己都惊诧万分,她怔怔地看着他此刻无比愤懑的表情,面对着那些陷在墙壁上的子弹,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后背上因为这样猛烈开枪的动作,更加加剧的疼痛感使他不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轻轻闷哼一声,孟相思于是朝着他原本就受了伤的手望去,就见已经干涸了的血渍这下竟又浸满了鲜血,手臂上的伤口是因为方才为了躲避射击时他用力抱住她而破裂,又从伤口中涌出新鲜的血来,顺着手臂向上,竟赫然看到后背上一个窟窿般的伤口,她心中一颤,这时才表现出些许惊慌来“你中枪了?”  沈霈泽沉着脸色不语,孟相思知道那是一开始护着她时,替她受的子弹,他竟一直拖着这样重的伤隐忍到了现在,连痛也没吱一声,可是周遭那些劈劈啪啪的子弹声根本由不得她想别的,她只知道,她应该带他离开这里。  沈霈泽的脸色渐渐发白,泄了气般倚靠在墙边看着枪弹之中的程申,以微弱的气息向着那背影道“张驿北想杀的人是我,因为我才害你和孟相思深陷险境,沈家培养你二十年,我相信以你的本事,只要你程申不死,我们就能躲过去。”  程申闻言,回望着沈霈泽,他明白此刻他眼神中的寄托,他们之间的主仆情谊早已被兄弟之情替代,二十年朝夕相处,他们互相了解,互相信任,那是值得自己拼出性命去报答的知遇之恩。  孟相思看着那胜负不明的激战,复又搀扶住沈霈泽,沉着声劝他“他就想护着你安全,你这么重的伤留在这里无疑是他的累赘,可不可以不要逞强了?跟着我出去行吗?”  沈霈泽闻言也不再说话,大概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就任由着她吃力地搀扶着,两个人步履蹒跚,就在程申的掩护下,一步步往仓库外走去。  沈霈泽低眉看着她此刻有些凌乱的长发,眉头因为吃力而微微皱起,额上已经沁出了密密的汗珠,浑身散发出的茉莉香气愈加清晰,他忽然有些遗憾她闯进火场的那一刻喊的却是顾瞻郢的名字。  可他又无比庆幸,这一刻,她就在他身边。  “程申和我一起长大,也是我唯一的知己,我不愿见着他为我而死。”  他吃力地说着,又握着手里的配枪,将子弹上了膛,然后递给她“你是红颜知己,我亦不愿你出事,拿着它护身。”  孟相思只顾着看前面的路,不愿去看他此刻苍白无色的脸,脆弱的几乎不像沈霈泽,她也不接那□□,淡淡回道“你不是说过女孩子不要玩枪吗?”  他笑了笑,像是无奈“那时候我还能保护你,可现在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你听着,待会儿出去如果遇到危险,你就用这把枪打死我,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一个女孩子,知道吗?”  孟相思脚下一滞,忽然浑身隐隐的颤抖,她看着他毫无血色却笑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和往日的怒目相视仿佛不是同一个人般“为什么这样待我?”  他没再说话,笑着提了提脚步,又继续往外走去。  出了仓库,两个人终于都重重地吸了口气,没有烟雾呛鼻,沈霈泽的脸色也渐渐转好了些,四下除了几辆军用汽车之外,竟是阒无人声,静谧的夜色中格外阴冷,仿佛是骤雨前的宁静。  “往曲河村走,我的人都守在那里,只怕这会儿都被张驿北的人牵住了。”沈霈泽又指了指曲河村的方向,问她“指不定待会又是一场血战,怕不怕?”  孟相思正沉溺在这前所未有的软语中,正要坚定地摇摇头,却听身后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沈霈泽”  沈霈泽嘴角一扬,并不意外,孟相思却怔怔地僵硬住了,四肢百骸具颤,她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那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出来,不过我看你是等不到和你的手下相会了。”他的声音渐近,缓缓地踱步上前,孟相思只听见仿佛在她心上踩踏的脚步声,他已经出现在她眼前,手中握着一柄黑色□□,枪口直指沈霈泽的前额。  “顾先生,果然好计谋。”沈霈泽笑道,镇定的仿佛那枪口指的不是他。  “这就多亏了沈将军你平日里树敌众多,那么多人想置你于死地,我也算不得什么。”  孟相思就着昏暗的夜色,出神的看着此时的顾瞻郢,那个举着枪,浑身都散发着戾气的他,全然不是他该有的风度翩翩,倒是像极了受伤前的沈霈泽。  她不懂,他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顾瞻郢到了此刻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也不知是忽视,还是因为不忍。他兀自举着枪,就在食指就要触上扳机的那一刻,孟相思忽然挡在沈霈泽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枪口于是就指向了她。  “顾瞻郢你要开枪就先把我给毙了!”  沈霈泽惊愕的看着她的动作和言语,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顾瞻郢这才惊讶不已地怒视着她,须臾才咬牙怒斥道“你走开!”  这道声音却是重合的,她回头看了沈霈泽一眼,却见他亦是怒目相视,只是略显苍白而已,就连这斥声都有些中气不足。  顾瞻郢见她眉目间隐隐的怜惜,一时火从心起“他给你灌了迷魂汤了?你不知道是他把你囚禁在锦州不让你回家了吗?你现在是不是连家都不要了?”  却是顾瞻郢这样的连连逼问令她更加坚定了,她没再理会沈霈泽,面对着顾瞻郢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我是足够懂你的,可我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会懂?瞻郢,没有国,哪来的家?沈霈泽之所以树敌,不就是因为他守着江北,与日本人誓不两立吗?你为了报复在背后操纵了什么我不知道,可你如果损害了国家的大义,那你就是罪人!”  顾瞻郢显然意外她的一番言语,一时出了神答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从他身后嗖地一声,一发子弹直击他持枪的手臂,鲜血四溅,他痛呼了一声,中弹的手立即失了力,枪应声落地,程申已经从身后将他扑倒,两个人就在地上搏斗成一团。  “大少爷快走!”  沈霈泽看着肉搏中的程申,又凝视着此刻眼里已经闪着晶莹的孟相思,抬了抬无力的手臂,眼色暗淡,终是点了点头,任由孟相思拖着走。  程申也是受了及重的伤,但仍掩藏不住他敏捷的身手,总能机灵地躲过顾瞻郢的每一个攻击,只是不知他那是不是强撑着的。  “程申,公馆见。”沈霈泽回头之际,他同他这样说,短短几字,孟相思突然发觉,他也是个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