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是什么声音?
苏蘅朦朦胧胧地睁眼望去,不是在她成王府的房间,也不是前世里华美冰冷的皇后寝殿,更不是荒凉破败的冷宫。眼前是一条延伸到黑暗的水道,似乎没有尽头。转眼间,水道消失,耳边马嘶风响,周围燃起一片无边火海,无数重楼殿宇转瞬坍塌,有人临风伫立于坡顶,衣袖翩翩,她忍不住踏前两步,那人闻声转身,含着三分笑意地朝她伸出手来,映着身后火光冲天,无边风流。
是容晏。
她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拉住他的手。一阵晚风挟着暗香吹拂而来,她忍不住眨眨眼睛,面前温柔含笑的少年却突然变成一个长发披散,眼神空洞的女人,一脸狰狞地扑过来,枯瘦细长的手指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苏蘅一下子惊醒过来,全身酸软,冷汗涔涔。
这个梦,她在城郊驿站的时候也做过一次。
如今是第二次了。
只是那时候怎么也看不清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
她突然觉得害怕,若这个梦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在慢慢应验呢?她闭上眼,微微发抖。这一世,她若不加阻止,任由事件一步步发展,容晏的结局,极有可能会走到梦里那一步。
上一辈子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样想着,她开始忍不住去一点一点分析那个梦——
长安城地处平原,地形最为开阔,放眼郊外十里都找不到一出地势如此之高的地方。况且那接连坍塌的楼宇,也并不像是长安城中的建筑,倒是颇像……
青州的瞻星楼!
这样的猜测让苏蘅本就不定的更加不安起来。
为什么会是瞻星楼?会不会牵扯到父亲和兄长?容晏去过青州吗?
还有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隐隐生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帐外传来雀枝的声音:“郡主可醒了?该到时间去送世子启程了。”
苏昀在长安待了不过两天,便被一纸急报匆匆召回青州。
苏蘅一路将他送到城外,继那次谈心后亲近不少的兄妹再次在城门口相顾无言。
朔风卷着盐巴一样的雪粒呼啸而过,气势恢宏的城门颇有几分寥落,苏蘅没忍住,“噗嗤”一笑。
苏昀有些无奈地将她斗篷上的帽兜扣好,顺手轻轻拍了拍。
女孩的鼻尖冻得发红,半张脸陷在柔软的绒毛里,潋滟的桃花眼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
“好了,快回去罢,怪冷的。”
苏蘅点点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兄长,我儿时府中可曾有什么人来借住过?”
苏昀停在她帽兜上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嗯,有位皇子曾来青州住过一段时间。”
“几皇子?所为何事?”
“当时我也尚且年少,况且父亲并不允我们与他们有过多的接触,是以我的记忆也甚为模糊。”他语气十分平静,眼神却不动声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生怕她不信一般。
苏蘅注意到他用的字眼是“他们”,却什么也没说,只装作不经意地点点头:“阿蘅知晓了。”
亲卫这时匆匆跑过来,附在苏昀耳边小声禀报:“世子,时候不早了……”
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却见自家兄长那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神色少有地凝重起来:“青州军情紧急,耽误不得,需得快些动身,便送到这罢。”
苏蘅点点头,却没动,只是含笑看着他:“青州路远,兄长一路保重。”
苏昀知她性子,也不指望她能在自己动身前回去,索性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阿蘅也多保重。”然后一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踏着风雪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雀枝上前几步,轻声提醒:“郡主,回去罢,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苏蘅平静地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好像一缕轻盈的雾,将她的面孔笼罩得模糊不清:“嗯,走罢。”
苏蘅赶到诚心堂的时候,博士手里的讲义已经放过去一半了,看见她站在门口,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容晏听到动静懒懒地掀开眼皮瞥了门口一眼,与她眼神交汇的时候,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多日不见,那人倒是生龙活虎,重新恢复了元气。
苏蘅有些不着边际地想。
那人看出她的走神,勾唇一笑,率先移开了目光。
接下来的几天,苏蘅的生活仿佛又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轨迹,每天按时来诚心堂听学,下了课之后回府,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变,就是没再同容晏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较劲似的谁也不理谁,都在等着对方憋不住先开口,仿佛这是一场关于耐力的比试,谁先说出来,就满盘皆输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