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你下手了?”端木易惊道。
芈平点头应道:“嗯公冶大人因为我的事,也遭到了秦公责罚,最后郁郁而终”
话音方落,熊通又接着芈平的话说道:“先生,秦国现在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了。相比于文公,现在的秦公还是太过激进了些。不过倒也能理解。年轻人嘛,有些冲劲儿也是好的。”
端木易眉间的愁绪又深了几分。思虑了半晌后,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才又向熊通问道:“那陛下所说的,将芈平换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熊通没有直接回答端木易,而是看向芈平,示意他来解释这个问题。
芈平得到授意,才正色说道:“先生离开后一年,秦公便再次迁都。新都城建立后,戎患又起。但又恰逢郑国那时彻底与秦决裂。东线的守军为了防备郑国的突袭,便被无形地牵制在了。因为缺乏兵力支持,驱逐戎患的战斗也陷入了困境。半个月内,大将军刘破虏战死、汧邑将军卢起战死、西岐大夫蒙心战死,秦国再无能战之将。此时,君上遣使到秦国,说要以助秦国破戎为酬,换我回国。我那时被关在囚狱之中。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本以为君上是要把我换回楚国除掉,以绝后患。万没想到,叔父换我回来,竟是怜我孤身在外,境遇凄惨”
说着,芈平看向楚王熊通,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端木易品味着这中间的情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说是叔侄情深,可如果熊通当年没有宫变篡位,芈平也不至于流落异国他乡、受尽苦楚。但若说是霸者无情,熊通如今的做法却又都是极重感情的选择。
因为费尽心思地把芈平换回楚国,又照顾有加,怎么看,都对熊通没有任何利益。
端木易复杂的表情引起了熊通的注意,他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不要觉得奇怪,也不必怀疑寡人的心思。寡人老了。人老了,心就软了。平儿到底是兄长的仅剩的孩子。我这做叔父的,想到他在异国受尽冷眼苛待,又怎么能没有一丝心疼。而且我也想过了,这王位既然是我夺来的,将来还是还给平儿为好”
“叔父万万不可!”熊通的话还没说完,芈平便赶紧出声阻拦道。
芈平声音方落,端木易也在一旁说道:“陛下,王位继承之事,是一国之本,是楚国的国事,也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可以再考虑考虑,以后再做打算。在下毕竟是外人,今日还请陛下暂且莫论此事。”
这倒不是端木易担心牵连到自己,而是他此刻还不了解熊通的真实意图,害怕熊通是在同时试探自己和芈平。若当真如此,只要自己表现出赞同的意思或是默许此事,无论芈平那里怎么说,都可能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显然,熊通也明白了端木易的忧虑。不过他倒没有强人所难,而是又笑了笑,说道:“先生是慎重之人,那寡人便听先生的。今日,咱们便不再说此事了。”
见熊通如此通达,端木易向他拱拱手表示感谢,随即又问芈平道:“平儿,你离开秦国之时,大秦如何了?”
到底是梦开始的地方,即便嬴立对端木易可谓赶尽杀绝,但端木易对秦国依旧有着太多的放不下。
芈平喟然长叹一声,说道:“我离开之时,戎患已解。秦国虽然不至于说日渐衰败,但昔日旧秦的那些老世家里,就只有蒙家还算站得住脚了。”
“如今朝中,谁在主事?”端木易脸色凝重地问道。
“甘家。”芈平回答道。
闻言,端木易沉吟片刻,叹息道:“也好甘氏一族那几人倒也并非庸辈。虽然已是物是人非,但大秦方不至于一蹶不振。”
这时,熊通在一旁说道:“先生确实不必担心。如今那个小秦公,虽然冲动了些,但处理事情时的杀伐果断,却连我这个纵横多年的老家伙也自愧不如。而且,那孩子城府也是极深。有他在,秦国败不了。”
连楚王熊通都这般高看嬴立,看来,秦国确实是暂且不用担心了。
“先生,您呢?郑国那里又是怎么回事?”芈平突如其来的问话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端木易想要回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他只能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默然不语。
久经世事、人情练达的熊通一眼便看出了端木易的窘境,于是出言相助道:“此事想来太过复杂,难以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这些日子先生辛苦至极,便不要以此事再劳烦先生了。来来来,重逢之后,难得能如此坐在一起。咱们共饮一杯吧!”
说着,熊通已招呼宫人准备酒水。
这一次,熊通又为端木易解了围。
有了熊通从中相劝,芈平也不再追问。三人在殿上边饮边谈,又聊了许多楚国的近况。
入夜,端木易同芈平一起离开楚王宫。
本应回府,但路上的清风过后,芈平醉意渐起,不知为何,却勾出了心中的感伤。
风不止,树欲静,芈平泫然泣下,含糊不清地吩咐着驾车的御者:“去、去司马府,我想,再去看、看一看堂叔”